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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丨阿微木依萝:松山脚下

短篇小说丨阿微木依萝:松山脚下

松山脚下

文丨阿微木依萝

又说他那一字马劈得好,才过晌午就开始吹牛皮,一翻身就给人来了好几个一字马。

又说他用两只手平举装满水的桶子,一口气走两百个台阶不休息。

又说他一个悬空掌劈下来,不触头皮就将人的天灵盖掀飞。

后来他就喝多了。天也黑了。举着豁口杯子来到我跟前说:老表,要不要来一口,这个酒爽口得很。

我不知道如何拒绝——第十二杯啤酒从我喉咙管道里冲下去了。

海马纽洪咬咬牙,拿走他的空杯。我喝了他递过来的啤酒显然令他非常吃惊——他只是跟我客气,而我,我才不想跟他客气。海马纽洪是个有酒瘾的人,每日不喝睡不着觉。

今天是个晴天。时节还在春天,微风中含有树木抽芽的味道。海马纽洪也像个刚刚发芽的人,抹了摩丝的头发在脑门儿上空立起来了。我跟海马纽洪约好去看溶洞,据说,在他老丈人家旁边某座山上,有一条非常古老的好几公里长的溶洞,奇石遍布,有鸟在溶洞里筑巢,当然也有蛇。海马纽洪喜欢吃蛇肉,而我喜欢抓蛇。他邀请我来亲手给他抓一条好吃的蛇回去。他通过蛇的表皮就能判断是不是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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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贪杯的海马纽洪,一到老丈人家里歇脚就走不动了(说好喝一口温水继续赶路),喝得停不下来。星星从他老丈人的眼睛里升起来了,月亮挂在他老丈人眼皮上,海马纽洪还没有喝好,他舔着嘴唇,脑袋几乎抬不起来,脸色灰扑扑,天边的灰云糊了他一脸似的。他老丈人也是个酒鬼,海马纽洪就更不说了,起先他们还分得清谁是老丈人谁是女婿,后来他俩硬生生喝成了哥们儿,勾肩搭背,无所不谈。老丈人教他如何严厉地管教老婆,不可给老婆好脸色,不可宠惯,不可多给零花钱,最重要的还有,不可给她们没完没了洗衣服、做饭、拖地、带孩子。“我们是男人,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老丈人说这话情绪很到位,单手指天,激动难抑。

海马纽洪也激动不已。他突然一挺身,立于老丈人跟前,脖子往天上一伸,眼睛一鼓,眉毛一挑,就来了个一字马。他一定觉得他的举动漂亮死了,那眼神滑到我这边,还露出一个得意忘形的笑。

“怎么样?老表,我功夫不减当年吧?我用实际行动表示,我老丈人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天黑得不能再黑的时候,海马纽洪才从凳子上拿开他的屁股,跟着我走到土路上。我们两个都醉了。当然,海马纽洪的老丈人也醉了,他几乎是把我和海马纽洪推出院门,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天黑了也不耽误干正事,想做什么不要害怕,勇往直前、勇往直前就对了。我一再解释说,老前辈啊,我跟海马纽洪只是去捉一条蛇煮汤喝,您不用着急让我们走,反正天已经黑了,留下来睡一个晚上明天再走也不迟。他死活不干,硬扯着海马纽洪的衣袖把他塞出门,把我也塞出门。

现在,我跟海马纽洪不能不走在黑咕隆咚的土路上。烂兮兮的路,一个坑一个坑地踩进去,再一个坑一个坑拔脚出来;两条腿一会儿被闪一下,一会儿又被闪一下。

“你说,那些蛇长什么样?洞子里到底有没有蛇?”海马纽洪摇晃着脑袋。

“去了就知道。”

“日他妈!”海马纽洪突然骂了一句。

我看不到他的脸。后来我打开手机灯,照了一下他的脸。他气得像个包子。

夜路是人生中最难走的路,难就难在它看不见;夜路也是人生中最好走的路,好就好在它看不见。我俩一路跌跌撞撞,在这条反正也看不清的道路上越走越快,到达溶洞跟前天还不亮。听到洞子里有岩浆水滴落的响,风里带出来一些仿佛鸟的呼吸声和蛇鼠的味道。

海马纽洪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他喊我一声老表,可实际上没有半毛钱亲戚关系。

我就知道他要给我来个一字马,像这种只有在武术、舞蹈、体操、柔术中才会用到的基本功,他已经练了二十年,这也是他唯一能在朋友跟前表演的绝技。每到激动时刻,或者有什么话想说说不出,或者朋友们邀请他来个一字马,他就总是一个一字马,毫不推辞;脖子向上一伸,腰板一挺,眼睛一鼓,含着某种尊严和骄傲的味道,把自己的两条腿潇洒而稳重地左右横叉或前后竖叉落在地上。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许把他这种基本功的称呼喊成别的,比如“劈腿”、“劈叉”,都不可以。我打开手机灯,看见他早已把两条腿拉直了贴在地上。

“你可不要扯着卵子。”我实在憋不住这句话了。

海马纽洪脸色变得痛苦。他什么话也没有回我,从地上收起两条腿,沉闷地走进溶洞。

溶洞里早已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奇石,好看的石头果然如传言那般,被人偷走转卖,地上也没有蛇,没有鸟。我跟海马纽洪像行走在咀嚼了很多青草以后牙槽光滑的牛嘴上,我们只闻到洞子里有某些藻类植物的气味,说明这里面曾经有水流通过?

海马纽洪突然不见了踪影。喊他无数声不见回答。我往前走大约一公里,海马纽洪还没出现,而我居然进入一片松树林,当然,我的心境也突然开朗起来,月亮把这儿照得亮光光。进入溶洞之前可一点儿月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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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喊几声海马纽洪,仍不见回答。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他是故意躲开,具体为什么躲开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一定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松林中有溪水声传来,贴在地面流动的那种响音,轻柔,也有被石头阻挡后撞击的脆响。我一路循声过去,声音却消失了,什么动静也没有。翻过山头,眼前又一座高山,月光牵着山尖一路向上,越高越薄,到了最高处,山体像纸一样,最后跟云雾混合,完全分不清了。让我觉得惊讶又高兴的是,高山脚下有一所茅屋;我与它隔着一条深深的河沟,茅屋修在对面山脚的位置,从我这边看过去仿佛高耸入云,只要肯花一些脚力,过去借宿一晚应该不成问题?可惜深沟之上连一架木桥都没有,我不会游泳,晕水,流水在一分钟之内可以把我放翻在它的波浪里。

不知道我是怎么过了河,像做梦或只眨了一下眼睛,这会儿我已经走在通向那所茅屋的路上。万分的不真实感真实地显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习武的人才会走的路,或者行僧才会走的路。条形石板砌成的台阶,一路向上。

走到半途,竟看到海马纽洪挑着两只空桶从我上方下来。他也看见我了。

“你总算走到这儿来了。”他笑说。神色跟之前判若两人。

“你怎么在这里?”我恍恍惚惚,肚子里仿佛装着一潭雾水。“像做梦一样。”我补了一句。

“不是梦。”他接下我的话。走到跟前放下水桶,与我并肩站在同一块条形石板上,又说:“但也跟做梦差不多。总之我把你招到这儿来了。”

这让我心里更加迷惑。“这话说得我就不懂了,难道你不是跟我一起来的?你在进入溶洞的时候走散了。”

“半是。半不是。”

“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得懂。今天早上我在这儿喊了你的名字……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你还答应了?然后你才睁开眼睛醒来?”

“是啊,我以为真的有人在楼下喊我。”

“就是我在喊你。”

“在这个地方?”

“你知道我可以办到。”

“别开玩笑了,海马纽洪,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在哪儿学了一些神奇的本事?不可能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走到这个地方来?”

“你带我来的。”

“不完全是我带你来。我一路上只给你说了几句话:坐在茅屋跟前给你说的。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海马纽洪了,老表,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有什么不一样?莫非你突然做了鬼?”

“非鬼非神。”

“那就还是人呗。”

“可以这样解释。但也不完全是。”

“你怎么说得跟梦话一样毫无根据,让我听不明白。”

“今天早上你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你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那当时你已经知道自己会走到这里来。你一直想要住在这样一片地方。”

我没办法接话。他说得对,今天早上我照过镜子。

“你早就想避世而居,像个古人一样住在这样的松山脚下。你抬头看,这儿四周都是大山,山中全是松树,松山脚下只一间茅屋,当然它非常宽敞,进门之后几乎可以容纳两百个人,不是你所常见的那种非常小气的茅屋,它后院还有花草,亭台,几个储水的大缸,当然必须自己把缸子填满水。你这次来就不要走了,住下来吧,可以修道,可以避世,寂寞了可以邀人通过溶洞到这里小聚,等他们梦醒的时候再离开。他们会非常满意这种模式,一个人突然有机会从生活中真实地逃避到一个心动的地方,谁都会举手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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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意思我在做梦?”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是一类人,不用做梦就可以永远留在这儿生活。上次你不是差点儿就留下来了吗?”

“邀什么人呢?”

“随便吧。陌生人,熟人,恩人,仇人,都可以。想从琐事中逃离的人百分之百。”

“我没有这种能力。”

“到这儿你就有了。”

海马纽洪担着水桶向下走,去河沟里挑水。他还特意绑了腿。

茅屋确实很大,擦着山体修建,后院一块平坦的坝子里放着七个水缸,第七个水缸里还差半缸水。一只三条腿的狗拴在野生番石榴树下,它失去了一条后腿,已经没法走路,不能保持平衡,卧在灰堆里像块长毛的抹布。它也懒得吠叫,看见我进了院子,只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又合上了。

海马纽洪连续担了五挑水,才把第七个水缸装满。然后他煮了一锅红薯,炒一盘青菜,跟我说——吃早饭了。我才意识到天已经亮开,太阳从松山顶上冒出来。

如果我能找到先前进来时的溶洞,我就回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海马纽洪说。

我发现第七个水缸又差一半水,可昨天明明是满的,煮红薯也仅用了一瓢。

我只能住下来。这种“住下来”一点儿也不让我感到踏实。到第二十一天,我几乎要憋疯了,我跟海马纽洪说:“我还是没法摆脱过去那种生活。我是俗人。也或者说,我还没有彻底厌弃我的生活,在那些看似失败的往事当中,还有一些值得念想的东西像绳子一样牵着我。松山脚下越是清静,我越怀念过往。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人们一天天喊着工作太累,一下子给他们放长假,他们反而觉得精神和身体都出了问题。”

海马纽洪对我的话不做声。

第三十一天。松山脚下开始刮大风。我隐约闻到山谷的风中漂浮来成熟野果的味道。

“来都来了,明天带你去山顶看看风景,你说呢?”海马纽洪平心静气。他对生活的态度完全变了,与人说话温和有礼,不像从前,他的嘴巴总派不上用场,但凡应该用嘴解释的地方,他都毫不犹豫给对方表演一字马,这在过去很多时候,作为他的朋友,我多多少少会感到丢脸。

我答应了他的邀请。来都来了,去山顶看看也好。更何况没有他带路,我这辈子也别想找到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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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了山顶我就后悔了。不该来。没什么可看的。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除了松树林,一无所有。”

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将自己困在松山脚下。可我为什么走不出去呢?我并不想困住自己。这样一琢磨,给吓了一跳,当自己不能了解自己的时候,就仿佛活成了一个陌生人。

“你知道我回不去了。那种荒唐的生活,一败涂地。”

接下来我想,他该开始表演他的一字马了。

果然就是这样,他扯开两条腿,像从高处崩断的两根线,一前一后,一下子给掉到地上。

然后,他要哭了,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很多年不哭的人,总会选一个地方嚎啕大哭。这是最好的机会。我已经闻到他眼睛里泪水的味道。当他哭的时候,我的眼睛会跟着酸疼,鼻子也酸疼,心窝子跟着慌痛。有时候我会以为,我与海马纽洪本身就是一个人。当我这么想,便忽然感到可悲,当一个人和他的灵魂不能统一是多么悲惨——半个自己在松山脚下生活,决定逃离过去那可怜的状况,半个自己却无法舍弃世俗日子,从中翻拣一些可用的东西。

海马纽洪又消失了。当他再次出现,我整个内心却明朗起来。他手里抱着一捆青草。

“给牛吃的。”他说。

我可没见着什么牛。

伸手弹掉衣袖上的灰尘,我想,我的灵魂肯定早我之前通过溶洞来到松山脚下,它在这儿过起了封闭却幸福的生活,它不再忍受过去那种卑微的日子,不再委曲求全。它可以不需要我,偶尔某个时候我需要它,比如半年前的某一天,我从家中床上醒来,摸着三个月没有刮的胡须照着镜子,那时候我才感受到我的灵魂,它一直像一条潜伏的死蛇,终于在那个瞬间复活并且抬头咬我一口。我通过溶洞,此时此刻,凉风吹在身上,后背像针扎了。我弹掉的灰尘还是照样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是个出租车司机,当妻子带着给我生的儿子脱离我,去嫁给她喜欢的人,我的生活就从那时候开始摸瞎。我突然失去了重心,仿佛弄丢了一条后腿的狗,再也无法从灰堆里爬起来。后来我就开始喝酒,开始四处吹牛皮,开始动不动就给人做一字马表演——对,实际上,擅长一字马表演的是我,而不是海马纽洪,海马纽洪是后来才学会的。那时候我已经厌倦了一字马表演,厌倦了将我的两条腿随随便便贴到地上。海马纽洪像个接班人似的继承了一字马表演。他的两条腿好像已经不知道疼了。

我在夜间跑步,并非我热爱锻炼,我就是跑啊跑啊,跑到哪儿算哪儿,直到呼吸不上来我才放慢脚步。我很怀疑某次跑步的时候我已经死掉了。也许人在狂奔中死去,自己是无法知道的。也许那时候我觉得我的步子越来越轻,几乎要飞起来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死了。

但此刻我站在松山顶上。这个高处像我老家背面的松林。那时候我父亲整日酗酒,喝醉了就骂我以及我的母亲,骂到他自己越来越生气,提刀追着我在松林中乱跑。

我父亲很多次差点把我杀了。我的母亲几次险些丧命在父亲的棍棒之下。那时候我就动了学武的心思,拜师学艺,从不告诉师父,我学武就是为了回家打死我的父亲。

海马纽洪也是这样,他对他父亲的恨意跟我对自己父亲的恨意同等。有一天他父亲将他捆在楼梯上狠狠揍了一顿,揍完了也不解开绳子,就让他像个死刑犯一样挂在楼梯上,垂着脑袋等着砍头似的。是我把他从楼梯上解开。从那天开始他喊我老表。有一天我跟他说,我们去学武好不好?海马纽洪毫不考虑就同意了。我们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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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们还没学到什么武功,海马纽洪的父亲就去世了,脾气暴躁的人死起来好像特别快,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眼睛一黑倒下去,就没再醒来,就去阎王那儿报到了。没过半年,我的父亲也去世了。他也是差不多的死法,还没等我回去打死他,他就早早地像是吓死了。学武突然变得毫无意义,似乎连生活也变得毫无意义了,我们谁也说不清楚自己失去了父亲还是失去了仇人,一种复杂的感情,一种空空荡荡。海马纽洪跟我是从师父那儿逃走的,害怕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我们在社会上对他的名号从不敢提。

“你真的还要回去吗?”海马纽洪问我。

“要。”我说。

“我可不要回去了。”

“我知道。”

“那条蛇要了我的命。你想起来了吗?很多年前,我们两个去过两次溶洞,最后那一次,我一进门就踩在蛇尾巴上,它反过来就给了我一口。它有毒。我就那么被它害了。”

“我想起来了,就在刚才,你抱着青草走来的时候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感到愧疚。”

“所以每年你都会去一次溶洞。”

“如果我能手快一点,掐断蛇的脖子,你就不会被它咬住。”

“事情都过去了,老表,不用放在心上。爱吃蛇肉是我的口腹之欲,为此丧命也认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至少现在这个时刻,你已经不用再为这件事难过。毒蛇的液体正在进入你的心脏,你感觉到了吗?我把你带到山顶,就是想你呼吸一下更新鲜的空气,这样会感到好受一点。”

“我呼吸到新鲜空气了,但也开始头晕,冒汗,想呕。”

“你不该每年去一次溶洞,那儿到处都是毒蛇。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已经把里面最值钱的石头扛出去卖完了,没什么值得卖了。”

“没想到在这么好的地方见到老朋友。感谢你把我招到这儿与你见面。海马纽洪,松山脚下是你建的茅屋吗?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有时候我也觉得它像假的。”

“我要穿过溶洞再回去。”

“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呢?我把你喊到这儿以前,你在那儿的身体已经坏掉了,老表,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到以往的生活中,也只能做个……”

“行尸走肉?”

“是啊,差不多吧。我还是劝你不要回去。我们这样平庸的人,就像坏掉的肥皂,起不了泡。我已经想好了在松山脚下生活。有时候突然想起曾经一个人在人群中孤独无依,那种体验可真他妈糟糕呀。”

“反正我要回去。你这个地方再好,它总让我觉得是个泡影,而我那儿的生活再怎么糟糕,它也是真实的糟糕。有时候只能这么说,有些人他就没有享受幸福的命……或者能力。你能丢开一切接受这种泡影,我不能。所以我跟你并非同一类人——即便我俩都不幸地让毒蛇给咬了。我喜欢将自身置于人群中,哪怕孤独无依。现在我要走了。我觉得头晕得厉害,松山像是在摇晃。”

“好吧。溶洞在这片山脚的右侧。回去的时候请你代问候我老丈人一声好。别吓着他。祝你好运。”

海马纽洪说完就走。

我也说走就走,摇摇晃晃下了山,恍恍惚惚穿过溶洞。我感觉到了,蛇在我前行的脚下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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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微木依萝彝族,1982年生于四川省凉山州,自由撰稿人。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出版小说集五部,散文集两部。曾获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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