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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愿《秦时明月汉时关(出书版)》

第八章 秦帝国反击战

少府章邯于戏水之战一战成名。

胡亥大悦,当即下令命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领军协助章邯镇压起义军。

由戏之战始,秦帝国为期两年的反击战正式打响。

反击战中,充当主力的就是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请大家记住这三人,基本上这天开始,这三位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日后的际遇、最终的结局都极其相似。而他们三人就是大家日后所说的“三秦”。

荥阳攻守战

城池攻防战比起野战,那绝对是件力气活,非但如此还是对人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攻城守城,自然不及野战那样纵横捭阖痛快淋漓,却是野战胜、败之后的必由之路。一般情况下,野战战败方会遁入城门坚守不出,胜方则挟胜利之余威潮水般涌来,在城下摆开家伙,视之如探囊。

先野战,败后转为攻守战,这只是一般情况。此刻的吴广就遇到了件特例。

前209年,二世元年9月,奉陈王命,吴广率领的一支西征楚军军至荥阳。

荥阳,位于洛阳以东是中原重镇,也是历来军事要地。早在前360年,战国时魏国在荥阳开凿了鸿沟(请大家记住这条沟),自荥阳引黄河水流向东南,与淮水、泗水、济水、汝水等汇合,把荥阳同陈(今淮阳)、山东的定陶连接起来。

从陆路上看楚西征军,想将利剑插入秦帝都咸阳,也必须先拿下荥阳。

荥阳——三川郡——函谷关——咸阳,这是自东方进入关中必经之路,亦是秦帝国官方高速公路(驰道)连通关中与关东四个重要点,更是当时西征军最佳的行军路线。此外,荥阳附近的敖仓是秦政府的粮食储备库,拿下荥阳即表示大军粮草无忧。

总之,对吴广而言拿下荥阳意义重大。

自陈县出发一路高歌猛进的楚军兵临荥阳城下,人数已达十万。在吴广看来区区一个荥阳城,守军最多五万,要拿下它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很快吴广军就发现了问题。

楚军在城外摆开对决架势,架子拉好半天,可人家理都不理。荥阳城城门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说,是守城的秦军没听到外头有人叫阵?答案是绝不可能。

当时秦政府派丞相李斯的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荥阳虽在三川郡辖内,却不是郡守驻所。也就是说李由早就听到风声知道吴广要来,这才带领人马赶到荥阳。他早等着吴广呢。

当然,在带着区区五万人马赶来荥阳前,李由也曾向他的父亲李斯求援过。无奈那时候李斯正忙,即便是亲生儿子,也请自求多福去吧。

面对来势汹汹的吴广大军,荥阳城内将卒们乱成一团。由不得你乱啊,双方可怕的实力悬殊在这里呢。十万对五万,怎么打?

就在众人对怎么打众说纷纭的时候,五万秦军最高指挥官,三川郡守李由作出了决定。

我们不打,我们守。

不得不说,这在当时是个明智的决定,即便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勇气,以及实行过程中需要更强的意志。但李由的这个决定太正确了。

打是绝对打不赢,荥阳城是三川郡内最坚固的城池,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让我们共同守好这最后的希望吧。

从这天开始荥阳城城门紧闭,任凭外面如何,李由就是一句话打死也不出来。

好吧,既然你不出来,我就打到你出来吧。

吴广部楚军对荥阳发动了凶猛的攻城战。

在中国发展了两千多年的城池攻守战中,早在战国时期的墨家学派,在攻城和守城术方面就有了较高成就,制造出许多复杂器械,攻守城池手段和技术都达到了极高造诣。

攻防永远是一对儿解不开的老冤家。一般说来,进攻者对于防守者天然地占有四比一的天然优势,也就是说:进攻者可以自由选择一个攻城时间、一个突破地点、一种方式来进攻,而防御者则必须没有选择地在二十四小时内、在围城四周,以一种方式来防守。哪个灵活主动、哪个被动呆板一目了然。

于是,秦军吃饭的时候,吃到一半城头鸣钟了,楚军在攻城;秦军睡觉的时候,睡得一半城头又在鸣钟,楚军又来攻城;甚至秦军在出恭的时候,出到一半城头再次鸣钟了,楚军还在攻城。这种痛苦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其间更可能会有气急败坏的楚军对着城头诟辱谩骂。骂阵这也是中国古代战争中常用的招数,目的和“围师必阙”一样,都是把敌人先弄出城再一举歼灭。

攻城方固然有抛石机、攻城机、夜间软梯爬城、强行使用云梯叼刀爬城、跨越护城河的浮桥、木质射箭塔、挖掘地道、堆土为山、木桩撞城门等工具手段。考虑到秦朝的实际情况,能用的大概就是以上所列,至于火器这种东西,要到此后一千多年的宋朝才会诞生,而守城方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守城方的应对之法也有夜间提铃喝号、写信烽烟求援、坚守不出、节约粮食、射箭、滚石、火把掷下、刀砍斧劈剑刺、开水石灰水粪尿狗血从城头泼下,等等。

两厢比较起来,固然是攻城方可动用的资源多些,机动性强些。但在攻防战的岁月里,双方的日子都绝不会好过。

秦军扔点火把武器什么的下来也就算了,狗血粪便屎尿这种东西想想都觉得恶寒。况且,后者还比前者更天然,制造成本也基本等于零,想必产量更高,使用频率也更繁。这种攻城的日子一旦持续日久,一个月、两个月,乃至数月的时候,相信大家可能就会理解为什么城破之日,有的人喜欢大开杀戒玩屠城。如果换作你,说不定也会一时冲动的。

但是,无论守城的日子多么艰难痛苦,李由都坚持一个原则坚壁固守。事后证明这种“任你城外叫翻天老子就是不出来”的流氓招数还是相当管用的。

正因如此吴广才在荥阳受阻,攻之不下,竟与秦军僵持了一个多月。吴广军虽进攻受阻,但在荥阳牵制了秦的兵力,使周文率领的另一支西征军得以迅速绕过荥阳,顺利穿过三川郡,势如破竹地逼近咸阳。再后来就发生了章邯的成名战役“戏之战”。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此刻被困在荥阳城内的李由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来玩军棋推演,他日夜担心荥阳城还能守多久?秦帝国的援兵何时能到?

李由没有立刻等到援兵,荥阳攻守战打响一个多月后,两件事情的发生却最终解了荥阳之围。

一是,吴广的楚军内讧了。

二是,秦帝国的援军终于向荥阳进发了。

田臧矫杀吴广

前208年,二世二年,11月,章邯率领的乌合之众(主要成分还是死囚)与司马欣与董翳率领的秦帝国正规军会师后向荥阳进发,目标吴广部楚军。

秦军行军路线:出函谷关,经三川郡,抵荥阳。请注意,这条路线正是秦帝国的官方高速公路。大军一路行径,快抵达荥阳的时候,章邯忽然发现战场临时改变了。

在距离荥阳三十公里处的郑州邙山,正蹲伏着一支人马。看架势这群人蹲这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当然他们的目的也绝非对章邯表示欢迎。

这支人马打哪来的,这话要提前些说。

在吴广为如何攻下荥阳城而伤脑筋的时候,一场阴谋已经在楚军军营中酝酿开了。

田臧,男,秦朝人。生年不详,卒于前209年。

此人的来历应该追溯到陈胜刚建立张楚政权,自立陈王那会儿。那时候,各地响应“伐无道、诛暴秦”的号召,各地人民纷纷杀死地方官,成立无数造反小团体。

之后陈王下令,命吴广为假王(代理王)整编这些小团体,监督它们的将领们,向西进攻打秦帝国腹地。这路被整合成的军队,也就是张楚政权三路大军西征军中的一支。

田臧正是受吴广整编监管小团体的将领之一。而他也是这场阴谋的主要谋划者。

在荥阳攻防战持续一月后,“戏之战”周文部溃败的消息传来。这在已经师老兵疲、士气不振的楚军中激起轩然大波。荥阳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秦帝国反击战已经打响,章邯的下一个目标必是荥阳无疑。

将领们窃窃私语,所谈论的都是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荥阳久攻不下,算算日子,章邯那凶神早晚得打过来。到时候章邯和李由前后夹击,我们就完蛋了。”

“我们可以留一些兵力,牵制李由不让他出城就行。其余主动军队主动出击在半路迎战秦军,这样才有几分胜算。”

提出这个战略构想的正是田臧,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主意成。可问题是,你田臧手无兵权,你的话不算数啊,得要假王吴广说了才成。

田臧又说,这个不难办,只要大家都同意分兵迎击章邯,吴广他会同意的。

说完,他用目光扫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当晚,楚军大营。

田臧与几位副将以陈王有命,请假王共商军事为由将吴广邀至帐内。

吴广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田臧的屠刀,不干什么,只是借君人头一用。

吴广的大好头颅,没有丢在战场上,反而被田臧提在手中。

手提人头的田臧大声道:“荥阳久攻不下,秦军旦暮至,吾等危已。今欲分兵迎击秦军,吴广不知兵为人骄横,与之谋事必败,今臧奉陈王命诛之。你们哪个不服的站出来!”

没有人不服,却有人奇怪:陈王命不是咱们编出来诓吴广的吗?

立刻友人捅捅这位:有句话叫假作真时真亦假。兄弟少说两句吧。

现在木已成舟,接下的事情就当真好办了。田臧拿下吴广头颅后,又做了件颇有深意的事“献其首陈胜”。将吴广头颅打包,派人送去给陈胜。

乱世中,比较常见的事情就是送礼流行送人头。中国乃礼仪之邦,接受完礼物后必要回礼。而陈胜回给田臧的则是“楚令尹印”。令尹是楚国特有的官职,且是楚国最高的官职,执掌全国军政大权。

就这样吴广死得不明不白,作为秦末农民起义的发起者之一,吴广没有死在战场,却死于属下的暗手,其死因细究之下有二。

一、隐患早伏、政见不合。

田臧是何许人?在陈胜吴广初起义那会儿,各地人民都响应号召。好汉们纷纷杀死各地官吏,形成一个个独立的起义小团体。田臧就是这些小团体之一的首领。陈胜品牌做大做强以后,就下了道命令,命吴广为代理王(假王),去各地接收这些小团体。

独立的小团体们被合并成一支整体的军队,而吴广就成了最高领导人。

同时,对于小团体原先的首领田臧们来说,他们的身份也从首领变成了别人手下的副将。使唤人和被人使唤个中滋味截然不同,中国有句古话叫“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实则,吴广部楚军刚开始就有这么一个致命的隐患。

无数个田臧们一开始就对吴广有抵抗情绪。这也怨不得,你吴广算什么?陈胜又算什么,只不过比我们先了一步,论军事能力我们未必比你差。等到围攻荥阳不下,潜伏的隐患开始发作。细究“荥阳久攻不下”这句话下面肯定隐藏了不少玄机。

吴广部楚军的人数,最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人。这么多人拿不下一个荥阳城,问题只能出在上层指挥者身上。联系田臧策动谋反的话“不可与(吴广)计,事恐败”来看,田臧与吴广的政见必然不合。若是合,整个楚军力往一处使,恐怕十个荥阳城都拿下了。

待到周文军大败,隐患终于得以爆发。

面对强大的秦军,可怕的章邯,田臧们急于自保又知吴广绝不会同意分兵迎击秦军的计划。于是,最终酿成了田臧策反,矫陈王命杀吴广事件。

二、是否陈胜暗中授意。

吴广被杀后,田臧砍下吴广的头颅,献于陈胜,这个就让人寒心了。这种行为只能有一个解释,非矫陈王命杀吴广,乃奉陈王命诛之!

大胆地说一句,陈胜吴广二人,间隙早生。

最早在决定称王的会议上,面对陈胜该不该自立为王的讨论,相信大家还记得,当时存在两种分歧意见,一称王,二不称王。对此,吴广的反应是缄默。缄默有时候表示默认,但更多的时候缄默是无声抗议的代名词。

吴广在那时候应该是站在张耳陈馀一边的,即反对陈胜称王。

自那以后,吴广被陈胜以假王的名义打发出去。可以说,这时候两人就不在一条道上了。

到后来陈胜变质,任用亲信、妄杀故人、苛察臣属,使诸将士离心,这种时候昔日的伙伴也成了必诛之而后安的眼中钉。

在暗杀吴广前,田臧极有可能先试探陈胜的本意,得到默许后才大胆行事。如此一来,才会有献其首与陈王,陈胜回礼楚令尹印一说。

以上说法我个人比较赞同。但也不排除,田臧确是胆大包天,矫陈王命杀吴广的可能。如果谋杀行动真是田臧在唱独角戏的话,那事后送的人头礼物就有些威胁的成分在里面。陈胜乍见人头必然又惊又怒,可吴广已死,既成事实的事又能如何?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给田臧,毕竟还要靠他去打仗。如此也会有收人头,回礼令尹印之说。

矫与否两种可能均已给出,各位择己喜好取舍。但无论矫陈王命与否,吴广死则死矣,仗还是要打的。

况且田臧如此大费周章地谋划,为的就是和章邯军一战。

田臧欣然接受令尹的职务,取得楚军统帅权后,立刻对荥阳城外的楚军进行整编。

他命部将李归留少量人马继续驻守荥阳城下。自己则率精锐部队奔赴荥阳北面三十里处“敖庾”准备迎击章邯。如各位所见,这就是章邯前面看见的那支人马。

田臧主动将战场选在敖庾是有原因的。秦代有习惯在山上构筑储量所,而敖庾这个地方正是荥阳城的粮食储备处,故又叫敖仓,即现在郑州邙山一带。楚军驻扎在山上又是储量仓,等着远道而来的秦军,这无疑是占便宜的。

田臧试图通过有限的有利条件打败章邯,这没有错,只是他忽略了决胜的关键:两军实力问题。

章邯军已和司马欣、董翳两处秦正规军会合,加上从周文败军处收编的部分人马,保守估计这时候的秦军数量不下四十万,可谓声势浩大,又逢戏之战大捷,此时的秦军更是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而楚军不但人数方面远少于秦军,且攻荥阳一月余不下,早已士卒疲敝,气势低迷。

巨大的实力悬殊下,秦楚两军主力在邙山下打响会战。田臧兵败战死,军队溃散。

得胜后的秦军继续向荥阳进发。由于楚军主力精锐已去,剩下少量楚军听闻田臧军败身死早就军心涣散,势如猛虎的秦军与困守荥阳城内的三川郡守李由,内外夹击很轻易打败荥阳城外的楚军,楚将李归等被杀。

到此,陈胜派遣出的两路西征大军损失殆尽。

荥阳城在历经了一个月枪林弹雨后屹立不倒。这可真是座顽强的城啊,在日后漫长的楚汉争霸岁月里,荥阳将会再一次进入大家的视线。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陈县保卫战

当时的情况,在河南境内还有两支张楚政权的武装力量。

一支是邓说领导的郏县驻军,一路是伍徐领导的许昌驻军。

这两处的兵力,正好和陈县形成犄角之势,可以说,这两个地方的驻军是陈胜最后的屏障。一旦失守,那么张楚政权的中心腹地,陈县就危险了。

一国都城,历来都会被统治者们极其重视。国都对一国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个陈胜自然知道。但现在,造成大好陈县几乎完全暴露在秦军铁蹄下局面的又正是陈胜自己。

张楚政权初建时,陈胜坐镇陈县派遣三路大军,分东、北、西三个方向向秦帝国发起攻击:

尽管我们已经知道陈胜距离一名合格的军事统帅相距甚远,但此刻还是让我们来看看,他当时规划的战略部署。

东路前已派葛婴东去,此时已占领东城(安徽定远东南)。又增派汝阴(安徽阜阳)人邓宗进攻九江郡(安徽寿县),目标是控制长江南北广大地区。又派广陵人召平进攻广陵(江苏扬州)。陈胜又任武平君畔为将军,派他去郯(山东郯城北)地监领秦嘉等人的反秦军。

北路采纳陈馀的建议,以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给予军队三千人,派他们北上渡黄河,攻占原赵国的地区。接着,又派魏人周市北攻原属魏国地区。

西路是主力,战略目标是夺取秦王朝的统治中心关中。

西路军分为三路,一路由假王吴广率领,进攻荥阳,以打开通往秦首都咸阳的大道。一路由人宋留率领,进攻南阳(河南南阳),入武关(陕西商南南),以突破进入关中的另一关卡。

另一路人数最多,就是由周文率领。经由颍川(河南颍川),绕过吴广久攻不下的荥阳,过函谷关,直攻秦王朝首都咸阳。

这些部署纸上看来都是如此完美,它们以陈县为中心,辐射式地向四方出击。这样貌似可以对秦帝国发起多方面攻击,令对方猝不及防,但这么做也势必使得楚军兵力分散。这个弱点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战事有变,就会演变成致命的疏漏。

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又让陈胜重温了一遍张楚政权极盛时的风光。这些人中,有的死了有的背叛了自己。更有一些他已经搞不清楚能否相信。

陈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失败,对于人性的认识,对于那个貌似腐朽秦帝国的认识。

这些感怀可以容后再抒,现在最要命的是他终于意识到,当初那个战略计划的弊端:后防空虚,陈县危矣。

在陈胜萌生危机意识的同时,秦军主将章邯敏锐地觉察到反击的时刻到来了。

戏之战虽胜,是自卫,敖仓荥阳亦胜,是解围。领军以来,他章邯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可现在,这样的机会来了。

郏县!许昌!

这两个地方必须拿下,我要让陈县变成孤城!

章邯即刻分兵两路,命令部将攻打郏县,自己则亲自攻打许昌。

秦军即将来攻的消息,震惊了这两地的守将。郏县守将邓说,许昌守将伍徐都向陈地送信,要求陈王派兵支援。

现在哪里来的援兵?陈胜尝到自酿的苦酒,来求援的使者没有带回援兵,只带去陈王的信。信上,陈胜很沉痛地对邓说、伍徐说:郏县和许昌是陈县最后的屏障,请二位将军务必死守。

可问题是怎么死守?可怕的秦军,士气一涨再涨,又会合了三川郡守李由的军队,更加势不可当。

小小郏县、许昌焉能抵挡得了滔天洪水。两城在秦军的攻势下很快失守,守将邓说、伍徐很有默契地逃到陈县。

到此,陈县失去依托。如章邯料想那样成为一座孤城,完全暴露在强大秦军的面前。

陈胜怒斩了败将邓说,下令整合兵马,要在陈县和秦军展开会战。

因为他知道,作为张楚政权的象征,陈县是不可以丢的。

这一天的到来,陈胜不是没有觉悟的。想他一个佃农出生的穷苦百姓,能在乱世建立一番作为,成就王侯的霸业,这一切想来就像是梦境般不真实。

看这陈县外黑压压的秦军,这一刻陈胜终于有了如梦初醒的觉悟。原来这个看似腐朽的帝国,竟是如此可怕,在强悍的秦军面前,自己拥有过的一切就好比真如一场梦幻。

这一条路走来,他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这其中有亲情有友情,有作为一个人的怜悯之心,之间他可能后悔过,犹豫过……但他已经走到了今天,就必须走下去。即便这将是一条不归路。

正因为拥有过,才不能忍受失去的痛苦。现在的他是楚王,是王侯,他宁愿死也不要再去做回佃农陈胜。况且他也无路可回。

陈胜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光芒,好像大泽乡夜雨中的那晚。

他召集了部将士兵,对他们说道:

“自大泽乡始,诸位就选择与我一路同行。我陈胜能做的只是带领大家尽量走好。现在章邯大军兵临城下,诸位有想离开的,我绝不阻拦。如果不走,就必须和我共进退,与陈县共存亡。”

既然不能退,不可降就让我们拼死一战吧。

陈县保卫战,秦军兵临陈县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对此战,陈胜作出了周密的部署。他派蔡赐领军正面迎击章邯军主力,另派张贺领一支军队在城西,攻击秦军侧翼。

张贺军的介入让整然有序的秦军阵营出现片刻混乱。但很快秦将就控制场面,分兵迎接张贺军,两军各挑对手展开硬碰硬的对决。

久违的战争场面让陈王有了瞬间的窒息,他感觉到死亡正在与他擦肩,此刻什么宏图大志,什么封侯拜相都是空谈,他终于明白,只有打赢了他才可以活下去。

仗打得异常惨烈,为鼓舞士气,陈胜亲自出城督战。即便这样也未能挽回大局。楚军在秦军的凌厉攻势下节节败退,实力的巨大悬殊,让楚军兵败如山倒。

蔡赐、张贺在乱战中双双战死。

陈胜带领残军,死守城池又与章邯大军周旋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发出无数封求救信,可信件仿佛泥牛入海一样,毫无回音。陈胜明白,现在的他谁也靠不了,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城父之乱

前208年,秦二世二年,12月。距陈胜吴广起义后六个月,陈地失守。

在死守陈县一个多月后,陈胜终于决定放弃这座城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必须撤退保存实力以图后战。

撤退的决定有了,现在就看往哪个方向撤。陈胜最终决定向东南方向撤退,这在当时是唯一可行的战略选择。秦军是从西方向起义军逼来的,在北方的几支义军例如武臣等人的队伍,又都在搞分裂割据,不能依靠。而东南方原是楚国的腹地,反秦基础好,还有起义军力量在那一带活动。

陈胜在生死存亡关头的唯一信念,就是汇集力量,东山再起,因此他选择了东南方向。

就这样陈胜率领余部在汝阴(今安徽阜阳)一带迂回运动,一方面力图摆脱敌军的围追,另一方面联络汇集在陈以南地区的起义军力量,打算重整旗鼓,继续坚持反秦斗争。

可惜的是章邯不是周文,这个人最善于抓住战机,陈胜落跑,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章邯是不会放过的。

就这样一路被追捕着,陈胜东山再起的计划只能停留在口头阶段。逃亡中,陈胜曾不止一次地和他的车夫描绘过,日后陈王东山再起后的种种宏伟场面,以及将秦帝国彻底瓦解的英雄志气。

就在陈胜逃到城父,即安徽亳县时,他又一次忍不住对车夫庄贾说起了他的构想。

他大声地重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已经是楚王了,日后还将是天下的王。

这一次,庄贾没有目露憧憬地听他讲完,而是极不耐烦地用刀割下了他的头颅。

“我不知道王侯将相有没有种,我只知道不杀了你,我就没有了命。”庄贾冷漠地回应。他只是个小人物,能活命比美丽的英雄梦更现实。

车夫庄贾杀死了陈胜,将后者的头颅呈给秦帝国。

秦帝国很知礼仪,回赠给了庄贾钱财土地。

庄贾带着帝国赏赐的钱财,又重新回到了陈县。他只不过换了个老板,一切对他来说照旧,甚至比以前更好。

陈王身故的消息被秦帝国添油加酱地传了出去。如同当年雄鸡一唱天下白一样,陈胜这棵大树一倒,也散了无数的猢狲。

其中最令人扼腕的就是宋留。

宋留,男,他是陈胜派出三支西征军中的最后一支。此人比较有本事,三路西征军只有他打胜仗,此时宋留已经占领了南阳,正准备向武关进发。听到陈胜的死讯后,宋留斗志全消,竟然放弃了已经拿下的南阳。

章邯的名气吓怕了宋留,放弃南阳还不保险。宋留在恐惧下又往回撤军,在军队撤至河南新蔡时,遭遇了从陈县返回的章邯军。

两支军队偶遇了,宋留很干脆地下令:全军投降!

章邯惊喜地接收了宋留和他的军队,并将他们分成两股。

一股,宋留的军队,包括他手下的大小将领以及各种士兵;另一股,宋留本人。

章邯将前一股打散搅匀,像揉面团一样揉进了自己的军队。后一股,章邯派了专车将其送往咸阳。

宋留问:送兄弟去咸阳干啥?

旁边人笑:性急什么,干啥,您就请好吧。

终于一路车马劳顿,宋留到了咸阳。走着走着,宋留急问:这不是去宫殿,反倒像去菜市口的?兄弟我还不饿,不用准备午膳了。

面对宋留的体恤之言,五根绳子默默地作答。绳子一边连接着宋留的头颅四肢,一边连着五辆马车。

“拉!”一声令下,宋留将军五马分尸,遍地都是。

看到了吗?这就是投降的下场。

自宋留之后再无人轻易降秦。

不降最多一死,降却是五马分尸,其中相差甚远。

就在庄贾躺在陈胜尸体上大吃大喝的时候,一个人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人头裹青色头巾,披麻戴孝,目似喷火,同时在这个人的身后尚有无数青巾裹头的龙套们在大喊:我们要报仇,为陈王报仇!

来人大喝:庄贾你这个叛徒,你还认识我吗?

庄贾来不及回答,就被来人手上的利刃结果了性命。他想说,他是认识这位的。

吕臣怎么是你!

庄贾想不到,他竟死在吕臣手上。

如同当初的陈胜想不到,会死在庄贾手上,亦如当初的吴广想不到,会死在田臧手上一样。人生还真他妈不简单,到处充满了惊诧。

吕臣,男,陈胜身前的近侍。他和庄贾两个一个负责被陈胜使唤,一个负责给陈胜赶车,两个人很熟悉。在庄贾杀死陈胜后,吕臣趁机出逃。

这位跑到新阳组织了一支军队。以青巾裹头为记,故名苍头军。章邯大军攻破陈县,又知陈胜死讯后,已经转战他地,陈地的秦军疏于防范。苍头军重新攻入陈县,吕臣杀死庄贾为陈胜报仇。“复以陈为楚”,将“张楚”政权夺回了陈县。将陈王尸首备礼安葬砀县,谥为隐王。

自此后,陈县又发生激烈的争夺战。

秦军又向陈县进攻,吕臣的苍头军退出,移转兵力,与在鄱阳湖一带活动的英布起义军会合,发动反攻,在青波(河南新蔡县西南)击败秦的左、右校尉,“复以陈为楚”,第二次夺回陈县。

前208年,秦二世二年,吕臣的这支反秦军与项梁的反秦军会合。项梁死后,其部又成为项羽、刘邦属下的一支反秦队伍。

总结

清人谢启昆有诗咏陈胜道:

亡秦何用诈扶苏,将相王侯起匹夫。

鸿志安能逐飞雀,鱼书聊复假鸣狐。

从来首事成功少,都为兴王构难驱。

帐殿沉没嗤伙涉,已忘了夏耦耕吴。

天下之端,自涉发难。

这句话可以从狭义和广义上去理解。

狭义方面,就是要说到即将登场的项羽、刘邦同志;广义上,则是影射后世无数的陈胜吴广们。

不仅如此,这句话,还给我们总结出了一条固定公式:农民先起义-农民被镇压-后来者居上。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朝代的交替几乎都可套此公式,鲜少例外。

言归正传,陈胜吴广虽然没有推翻秦帝的统治,却已经为秦帝国掘好了坟墓。

接下来,会有人接手造反这个极具挑战性的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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