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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程晋芳对于小说《儒林外史》的评论

程晋芳对于小说《儒林外史》的评论文字并不多,但意义重大。其提出《儒林外史》”仿唐人小说”,从小说内容承变上把握《儒林小说》与《唐传奇》的关系;《怀人诗》中感叹”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展现了对小说《儒林外史》的复杂态度。程氏关于《儒林外史》的批评在该书刚刚问世之初乃至以后的传播与接受中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 程晋芳作为小说《儒林外史》接受者的独特性

在接受美学看来,”艺术作品的历史本质不仅在于它的再现或表现功能,而且在于它的影响之中。”注重从文学作品影响的角度出发看待作品本身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强调读者对于作品阐释的重要意义。程晋芳作为《儒林外史》成书之初的重要读者,具有以下独特性:

(一)与作者关系的特殊性

作为一般读者,大都是通过作品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思想情感等。程晋芳作为《儒林外史》的读者,是特殊的。

他与作者吴敬梓交情甚笃,建立了与作者和作品的双向联系。程晋芳与吴敬梓友谊深厚。程所作的《严东有诗序》中言:”吾友吴君敏轩,于世落落寡推许,独盛称严生东有,以为才士。间谓余曰:’始识子时,年二十四,吾尝语子,以为子才可及,年不可及,今东有亦尤是也。’余心识之。”由此可见,程晋芳与吴敬梓可谓是忘年之交。在今天所发现的资料中,程晋芳的作品,以《文木先生传》为代表,留下了很多关于吴敬梓的家世、生平、思想的记述,程晋芳对于《儒林外史》小说价值的认识较一般读者应更加准确。

(二)程晋芳在其接受群中的独特性

程晋芳于乾隆十四年所编的《怀人诗》第十六首是为其好友吴敬梓所作,其曰:”《外史》纪儒林,刻画何工妍!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儒林外史》在乾隆十四年完成或基本完成,就程诗看,《儒林外史》当时就已经有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吴敬梓的亲友对此书却基本没有提及。吴烺为吴敬梓长子,思想与吴敬梓有诸多相通之处。然而吴烺《杉亭集》中没有任何关于《儒林外史》的记载。全椒吴氏家族与金氏家族世代姻亲,金兆燕作为吴敬梓的晚辈,对吴敬梓十分推崇。《棕林诗钞》赞扬吴敬梓道:”文木先生何嵚崎!行年五十仍书痴”,提及了吴敬梓的经学贡献,对小说只字未提。

《外史》成书初期,在吴敬梓亲友等文人群中流传是事实,但大部分人却并没有论及《儒林外史》一书的价值,程可谓是这一接受群体中的另类。评论数量的多少,是相对观念。与其他人的只字未提相比,程晋方对《儒林外史》的观照就显得格外特殊。

"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程晋芳对于小说《儒林外史》的评论

二、 “仿唐人小说”:《儒林外史》与唐人小说的关系

程晋芳在《文木先生传》中写到:”又仿唐人小说为《儒林外史》”,认为唐人小说对《儒林外史》创作存在影响,这一命题实则是从小说史的语境中把握源与变。

清人对小说这一文体存在沿袭的现象已有认识。如王士甄《池北偶谈》指出”舒元舆兄弟事甚奇,《老学庵笔记》一事绝相类”。吴敬梓在创作中受到唐传奇的影响,程晋芳认识到这一现象,是合理的。儒林外史对唐人小说之”仿”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题材之仿

将《儒林外史》内容与唐传奇内容进行对照,《儒林外史》中确有一部分内容与唐传奇相类,具体如下表:

以上情节与唐传奇相类,特别是”侠客虚设人头会”基本是对”崔、张自称侠”的直接借鉴。《外史》对唐传奇的借鉴实反映了吴敬梓作为作者的自身特点及小说尚奇的审美倾向。

作者创作应熟悉生活、深入生活,这一点在吴敬梓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外史》展现了吴敬梓惊人的表现力,然其对”奏凯青枫城”等情节的把握略显不足,主要原因是缺乏直接的生活体验,吴敬梓在对非文人群体的刻画时从唐传奇中寻求母题是十分合理的。侠客虚设人头会、洪憨仙以”烧银”术行骗等对唐传奇题材的借鉴即是例证。

另外,中国小说具有尚奇的传统。《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二十指出:”唐人小说、多涉荒怪”,从唐人小说中寻求母题,丰富小说的奇幻性,是合理的。如”以药化囊中物为水”、”周进痛哭不止”等情节具有夸张性,借鉴唐传奇正是借鉴唐传奇尚奇的风格。

因此,程晋芳”仿唐人小说”的认识存在一定合理性。

(二)类型之似

《儒林外史》对《唐传奇》的题材借鉴是其”仿唐人小说”的表象,从创作动因及作品风格上分析,二者存在着一致性。

就创作类型而言,二者均是文人写文人。俞钢《唐代文言小说与科举制度》一文通过科学统计、系统分类等方法得出进士举子构成科举出身类文言小说作者的主体;叙写科举制度败坏所带来的种种风情,让人可以透过幻设的故事多少了解当时科举士子失落的心态等结论,是可靠的。《儒林外史》以举业为主要描写内容,科举是全书的主线,二者主题具有一致性。

另外,在风格上,二者也具有一致性,主要表现在逸事色彩上。人物真实,情节虚构是唐传奇的一大特点,在《离魂记》、《长恨歌传》等都有体现。《外史》与《唐传奇》相反,人物虚构,但情节却具有写实性,因此对《儒林外史》人物原型考证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二者虽在表现形式上存在差异,但展现出的逸事色彩是共通的。

《外史》成书后,吴敬梓亲友并没有将其与吴敬梓并提,主要原因是小说地位低下。唐传奇在清代还是有一定文学地位的。唐人小说因其补史的功能、文辞的优美在清代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程晋芳提出《儒林外史》”仿唐人小说”,有着提高《儒林外史》地位、推动《儒林外史》传播的苦心。

"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程晋芳对于小说《儒林外史》的评论

三、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程晋芳独特的文学观

程晋芳《怀人诗》中感叹”吾为斯人悲,竟以稗说传”,向来被认为是小说地位低下的例证,根据程氏文学思想及《怀人诗》提出的语境判断,这个说法是含有多重意蕴的。

(一)程晋芳的文学观

在中国古代,小说这一文体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程氏将《外史》称为稗说,也是受当时文体观的影响。另一方面,程氏本身是汉学家,将小说称为”稗说”,与其汉学家身份是相符的。

但是,程氏的文学观是通融的。他酷爱收集异书,认为经史以外的书是有阅读价值的。另外,《随园诗话》记载程氏观点”时文之学,有害于古文。词曲之学,有害于诗。艺之精也,不能二也”。程氏认为创作者很难做到兼擅二艺,至于词曲与诗,时文与古文是否有高下之别并没有指出,这一文体观是比较通融的。

因此,”稗说”一语并不仅仅只含有贬义,与当时的文体观存在联系。

(二)悲之实质

程晋芳与吴敬梓私交甚笃,”吾为斯人悲,竟以稗史传”蕴含着对吴敬梓的悲悯情怀。

首先,吴敬梓的自我期望并不是成为小说家,而是希望靠立言名传后世。吴敬梓出生科举世家,在科举文化的熏陶下,吴氏子弟重视举业的同时,注重培养文化修养。吴氏家族素有治经的传统,吴敬梓有《诗说》留世。陈晋芳之悲流露着对吴敬梓无法以经学名传后世的哀叹。

其次,《怀人诗》写作时,吴敬梓尚在世,《外史》的传播不广泛。程氏如此定论,展现了其文学眼光。吴敬梓虽科考蹭蹬,但在文坛仍有一定地位。程晋芳此时便预见吴敬梓将靠一部《儒林外史》名传后世,可见其文学眼光的精准。某种程度上,预见了《外史》必将符合后世的期待视野,故而发出如此哀叹。从今日《儒林外史》的传播和接受来看,程晋芳的预言是准确的。

综上所述,《儒林外史》问世期间,程晋芳公开对《儒林外史》特征进行评论,这些评语从思想、艺术、预见性等多方面展开。语句不多,但却开《儒林外史》批评的先河,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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