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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希:《芙蓉锦》

 

第9章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女心(4)

他随手在路上拦了一辆黄包车,这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街上极其安静,偶然就有几辆黄包车沿着马路飞快地跑过,路边的石墙上是些还未完全枯萎的藤萝,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踩上去刷刷作响。

黄包车很快出了街口,车轱辘仿佛是磕到了什么石头上,车身忽然“咣”地晃荡了一下,贺兰没坐稳,身体往旁边一晃,秦承煜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他本来是带着皮手套,刚才与贺兰说话的时候顺手脱了一只,这会儿一握贺兰的手,就觉得她手上的肌肤冰得很,想来是被这秋风凉着了。

秦承煜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手套也脱下来,将两只皮手套都递给贺兰道:“你戴着吧,手那样凉。”贺兰正觉得自己的手指发冷,她本来有一双红绒线手套,然而总是忘了戴,但她却摇头笑道:“我不用。”

那黄包车一拉起来,就有冷风呼呼地迎面吹来,贺兰披着云肩,身上倒不觉得十分冷,只是手里还要拿着手袋,越发地冻起来,手指都被风吹红了,秦承煜再次把手套递过来,这次直接就放在了贺兰手上,温和地笑道:“我有风衣口袋,很暖和。”

他果然就把两只手揣在了风衣口袋里,朝着贺兰笑了笑,贺兰不太好意思一拒再拒了,便将那皮手套戴起来,然而戴在手上,手指却摸不到头,贺兰便伸开五指,手套上的五个指套都虚虚地垂下来,她不禁一笑道:“你看,这样大。”

路灯的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更是映衬着她一笑间的眸光流转,他凝神望着她的眉眼,忽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家里的花园里看到的一只玉色彩蝶,迎风翩跹,落在花枝上,他屏息静气伸手去捉,紧张得不敢喘大气,才要碰到的时候,那蝴蝶绚烂的彩翼在他的指腹间一扇,竟就穿花渡柳而去,然而那一瞬间的柔软直导心间,心也是像现在这样,怦怦直跳。

奔跑的黄包车夫却忽地停车,惊慌地开口道:“糟了,先生小姐不好了,有人拦路。”

就见空地里忽地一道雪亮的汽车灯光照过来,便将黄包车和黄包车上的人罩住了,车夫再不敢动弹,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围上来,逼着他们下车,那些打手的身后还有一辆汽车,黑幽幽地停在那里。

秦承煜见这样的阵势,便先将贺兰的手握住了,用身体挡住了她,低声道:“待会我挡住他们,你先跑。”贺兰倒是一怔,抬头看了秦承煜一眼,那些打手却指着秦承煜,很是凶狠地道:“要命就快点滚,我们蔡老板只要那个女的。”

贺兰一下子就明白了,心想这个蔡老板居然这样龌龊,竟然没完没了,气就不打一处来,谁料那群打手竟就一拥而上了,素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秦承煜果然不出贺兰所料,根本就不会打架,转瞬间就被围住了,另有凶蛮的打手上去拉扯贺兰,要把贺兰塞到汽车里去。

贺兰看到蔡老板就坐在车里,一脸涎笑,张开手臂作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来,当下死抓着车门不放,但到底力气不够,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她的肩膀忽地一紧,竟是秦承煜冲过来将她拉了出来,那些打手急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棒子朝着秦承煜的头上就砸了过去,承煜正好一偏头,那棍子恰恰从他额头上扫了过去,却也是很严重的一击。

贺兰吓得骇叫一声,“秦先生!”

秦承煜的身体猛烈地一晃,继而用手捂住自己的头,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蔡老板从车内探出口来,一眼瞅见秦承煜,刹那间魂飞魄散,连声道:“快走快走。”薛督军带着这位大帅的儿子到梅姨妈家的那一晚,他也是在的。

秦承煜觉得自己的头炸了一样的疼,耳边全都是轰隆隆的声音,然而那群人却都一溜烟地跑了,贺兰脸色骇白地跑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惶急,抓着他的手臂道:“秦先生,你流血了,好多血……”他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住,脑海里闪过的念头竟然是:“我让她为我这样难过,可真是罪孽深重了。”然而这念头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他甚至来还不及开口安慰贺兰,就已经力不从心地栽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就见云影一闪,露出一弯澄澈的圆月,把地面照得雪亮,秋风簌簌地吹着花园里的黄槲树,山路上静悄悄的,看门的吴阿爹正在院子里拴狗,忽听得一阵汽车声,抬头一看是汽车行里的车,贺兰从车上走下来,吴阿爹赶紧迎上来道:“贺兰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梅太太发了大脾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贺兰那脸色也是难看极了,简直是有点发慌,她把云肩脱下来挽在手里,云肩上有一片血迹,是送秦承煜送医院的时候,暂时昏迷的秦承煜靠在她身上沾上的,他的伤口缝了针,倒还好些了,可他醒过来看到她的第一句居然是,“我没事,你别哭了。”

他昏迷的时候她哭得很厉害,真怕他有什么事,但现在幸好没事了。

贺兰心慌意乱地进了家门,一推门就听到梅姨妈在屋子里骂手底下的大丫头香琼,声音犹如割在嗓子里的玻璃碴子,尖锐的刺人,“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在我手底下的时间长,就像在这屋里称王做霸自立元老,想盖过我的风头去,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姓杨的小白脸不过是戏弄戏弄你,偏你就这样贱,追到人家家里去送钱,你以为他将来发达了会给你个少奶奶当当,我呸,只怕他第一个卖的就是你。”

大厅里果然乱成了一团, 香琼却也是个不饶人的,梗着脖子道:“我的钱是我自己赚得,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梅太太若是看我不顺眼就直说,犯不着拉扯上别的。”

梅姨妈盘腿坐在沙发上,她此刻的样子像是刚从烧熔的铁水里滚了一圈,脸上的表情是铁铸的,纹丝不乱,只是冷冷地笑道:“好啊,浪催的死蹄子,你如今倒贴个男人,却要反上天去了,我倒忘了,香琼小姐如今混体面了,忘记了当年破衣烂衫站在我门口求我收留的德行了,难为你还叫我一声梅太太。”

香琼从齿间磨出一声冷笑,道:“我自进这个门就叫您梅太太,如今还能称呼别的?只能继续叫下去罢,虽然也不知是哪一门子的太太,若说倒贴着养男人这本事,还是梅太太高明些。”

梅姨妈那脸色一变,身体竟是一哆嗦,倏地从沙发上起来,照着香琼的脸就是一巴掌,怒道:“你如今是要降服了我么?!”香琼被打了一个趔趄,“嘭”地一声就撞到了一旁的玻璃隔扇上,梅姨妈不由分说拔起别头发的簪子,又往香琼身上刺,站在厅外的下人们一看这事情闹大了,慌地一涌而出,拦住梅姨妈道:“太太息怒,香琼不懂事,就饶她这一回吧。”

梅姨妈气血上涌,指着香琼怒骂道:“你给我马上走,滚出我的门去,再耽误一步我就叫巡警来抓你,你以为我不敢么,我这就去打电话。”她又气冲冲地去拿那电话匣子,丫环慌都来拦梅姨妈,七嘴八舌地给香琼求情。

香琼倒在地上,捂着脸哭叫道:“太太的意思我也明白,眼看着小姐也长大了,该是撑门立户的时候了,我们算什么,不过是给你笼络些钱养那个大烟鬼的棋子罢了。”就有丫环上前来把她扶起来拽到厨房去,一面拽一面劝道:“太太动了大火了,你就少说两句罢,何苦连小姐都要牵扯上。”

他们扯走了香琼,这厅里乱糟糟的情形才好一些,梅姨妈一回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贺兰,头发略有些乱,双眼还是红肿肿的,她那火气未退,自然一张口就极厉害,“你木头桩子似的站在这里干什么?看我的好戏?看看我连手底下的丫环都教训不了,你还要在心里高兴高兴?”

贺兰先是一怔,继而不服气地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又冲着我来了。”姨妈正在气头上,两条柔细的眉毛竟都绞在了一起,怒斥道:“你看你那副样子,鞋上怎么还有泥?你最好别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别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时候哭也没人可怜你。”

贺兰被她这样骂,脾气也大起来了,一口顶了回去,“我在外面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那位叭儿狗蔡老板就是个大好人,他是好人才会找了打手保镖来劫我,要不是秦先生救了我,指不定这会儿就当了蔡府的小姨太太了,那才叫人不人鬼不鬼呢。”

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眼泪却都源源不断地落下来,狠狠地跺一跺脚,转过身就哭着跑上楼去,梅姨妈先是听了一个怔,然而这样明白的话,再怎么也是清楚了,周围的下人更是不敢说话了,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四周也就没了声音,便仿佛刚才的喧闹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般,将她的泼劲和怒火都用尽了,梅姨妈怔怔地站在那里,就有秋风从门外吹进来,将她旗袍的裙摆吹得一漾一漾的,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她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一份冷了,缓缓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拿了放在桌几上的香烟来抽,只是那握着洋火的手,却一个劲地发抖。

她那样呆坐了很久,忽地连着狠狠地抽了好几口烟,接着像是着了魔一般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吴妈,吴妈。”吴妈慌地从外间走进来,双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揩着,道:“太太你叫我。”梅姨妈道:“叫老张把车开出来,我要出门去。”

吴妈惊愕道:“这样晚了……”

梅姨妈的脸色简直难看极了,惨白惨白的,“叫你去你就去!”吴妈也不敢多说,赶紧走出气,站在红砖台阶上朝着花园里大声喊,“老张,老张,快出来,太太叫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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