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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作品《至死不渝》

艾米:至死不渝(2)-2

“干脆到老卓那里去等吧。”

他们一行人坐车回到卓越楼下,卓越掏出钥匙递给两个女生:“你们自己上楼去休息一下,等我们把最后两趟搬完了,就叫司机开车送你们到各医院去找。”

她们两个千恩万谢了一番,才上楼去等他们。两个人进得房来,石燕在沙发上坐下,姚小萍则闲不住地到各处去走走看看。石燕听姚小萍在里屋叫道:“喂,你到这里来看哟,家具这么个堆法,哪像住人的样子?”

石燕虽然觉得这么四处乱窜不太礼貌,但好奇心占了上风,也起身到卧室去看究竟是怎么个“堆”法。她走到卧室门边,看见屋子里挂衣柜、电视柜、席梦思床、彩电冰箱什么的,把屋子堆了个满满当当,也觉得很奇怪,不禁问道:“这个就是新房?”

“我看不是,这房子很可能是卓越他妈住的地方,可能卓越离了婚,东西没地方放,搬回他妈家来了。”

“他离了婚?”

“肯定是这样,不然的话,怎么会把家具这么堆在一起呢?”

“说不定是刚从商场买回来的,现在新房还没搞好,先放这里再说--”

“那他就太傻了,新房没搞好,买什么家具?这么淘神费力地搬到六楼来,以后又淘神费力地搬下楼去?那真是疯了。”

“但他的家具好像都是新的呢,你没看见他席梦思上还包着塑料纸?”

“包塑料纸就是新的?现在的人买了席梦思,都不兴剥掉塑料纸的,怕搞脏了--”

“那睡上面不是--唏唏嗦嗦地响?”

姚小萍嘻嘻哈哈笑起来:“哈哈,石燕你想得太远了--”

石燕愣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不敢说话了。不过她觉得姚小萍的推测有道理,考虑到卓越的年龄,也不象是新婚的,很可能真是离了婚的。她脱口说:“我实在想不出,是哪个女人这么傻,找了这么出色的丈夫,居然还要离婚。”

“你怎么知道是那女人要离婚的?不兴是这个老卓提出来的?”姚小萍看够了,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跟石燕开玩笑说,“肯定是他提出离婚的,很可能他仗着自己条件不错,就水性杨花,挑三拣四,不然他怎么一看见你就追你呢?”

石燕脸红了,嗔怪说:“别瞎说了,他哪里追我了?”

“还没追?你问他借车,他就借机调查黄海是不是你男朋友--”

石燕怀疑地说:“不会吧?他不是一听说黄海不是我男朋友,就不肯借车给我了吗?”

“傻瓜,那是他的战略战术嘛!他怎么好意思一听说黄海不是你男朋友,就慷慨地把车借给你呢?当然要放个烟幕弹,迷惑大家一下,但他后来不是马上就答应把车借给你了吗?”

“那是严谨说的--”

“算了吧,这个严谨只不过是卓越的跟班跑腿,你别看他冲锋在前,乱拍胸,乱许诺,真正拿主意最后定夺的,还是那个卓越--。喂,卓越的爸爸可是市委书记呢,你要是跟了他,那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

石燕看姚小萍一下就扯了这么远,更不好意思了,打断说:“你越说越离谱了,今天才认识的,就在说什么--跟了他--”

姚小萍嘻嘻哈哈地说:“这不是没事干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石燕有意转移话题:“你说我们把黄海的事告诉他们了,要不要紧?”

“要什么紧?告诉他们正好,卓越的爸爸是书记,难道还斗不过煤矿那群人?”

石燕见姚小萍一口一个“卓越的爸爸是书记”,忍不住提醒说:“他爸爸不是已经--英年早逝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逝世,还是有些人会买他的账的,你没看见今天招待所那人?如果不是严谨说卓越是卓书记的儿子,他会去找他领导出来接待我们?如果那领导不是看在卓书记的份上,他会告诉我们黄海进医院了?官场上的事,都是枝枝蔓蔓,盘根错节的,他爸爸死了,还有他妈妈,说不定他妈妈也是个什么官,说不定他以后也会做个什么官,谁料得到?所以别人还得买他的账--”

石燕不太喜欢当官的人,也不太喜欢那些一心巴结当官的人的人,甚至不喜欢那些把当官的很当一回事的人,所以她没吭声。

姚小萍又说:“今天我们运气真好,碰见了他们,不然的话,肯定是两手空空地跑回去。还是我的建议好吧?如果不是我建议我们到这里来找我的亲戚,也不会碰见他们。说不定以后你们两个谈上恋爱,成了一家人,回想起来,还要感谢我这个无意插柳的红娘呢。”

“你又在瞎说了。”

“嘿嘿,不是瞎说,世界上很多姻缘就是这么成就的。我一看就觉得你们俩有段姻缘,等我待会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看这个卓越是个什么角色,到底是离了婚,还是根本没结婚。我还可以叫我的亲戚帮忙打听--”

石燕对这一点倒是没全盘否定,她也有点想知道这个卓越的底细,但她推脱干系说:“你要打听那是你的事,可别把我扯进去啊。”

“不把你扯进去,怎么打听?难道说是我对他感兴趣?如果我‘黑漆板凳’知道了,不打断我的腿?”

“你快别叫人打听卓越的事了,如果他知道了,还以为我对他感兴趣呢。”

“你对他不感兴趣吗?”

“我对他感什么兴趣?”

姚小萍卖关子说:“那我就不打听了,反正你对他不感兴趣。”

石燕又有点后悔,心想刚才不应该说得这么死的,就等她去打听不好吗?打听一下又不等于一定要嫁给他,怕什么?但现在她已经不好说什么了,总不能又转回来央求姚小萍去打听吧?

两人正在那里斗智,就听见外面楼道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男人的说话声,知道是搬东西的人回来了,两人连忙开了门恭候,只见他们几个男生两两一对,抬了一些水泥、瓷砖什么的上来了。

姚小萍笑着说:“哇,准备搞装修啊?这屋子已经这么漂亮了,还要装修?”

卓越没回答,严谨帮忙解释说:“不是装修这边--”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卓越一个眼色给挡回去了。

过了一会,几个男人又跑了一趟,总算把东西搬完了。两个女生在人家屋里坐了一阵,好像变熟识变大方了,越俎代庖地做起女主人来,拿杯子倒了凉开水给那几个男人喝。有两个喝完水就告辞要走,卓越也不挽留,只对他们抱歉说:“对不起,今天要带这两位女士去办点事,过几天有空了,再请你们两个出去撮一顿--”

那两人走后,卓越说:“走吧,我们现在去找人吧,搞完了好放司机回家休息。”

两个女生又是一顿千恩万谢,然后一起下楼。司机先开车带他们去了车队,把货车换成了一辆小面包,才开始送载他们一个医院一个医院地跑。

d市的几个医院快跑完了,天也黑了,还没找到黄海,几个人都有点泄气了,石燕的心也一再往下沉。最后他们来到市传染病医院,严谨又把卓市长的旗号打了出来,姚小萍则又把黄海脸上的大坑打了出来,终于听到医院的人说:“啊,是有这么一个人,前天收治的--”

卓越问:“他得的是传染病?”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的确收治了这样一个病人,你们一说他脸上有个坑我就知道你们在说谁了。他住在318,我可以给你们一点优惠,让你们去看他,但不能久留--你们先到那边房间里去领探视服--”

几个人穿上医院的探视服,戴上口罩,来到318,终于见到了黄海,闭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床边挂着输液的瓶子。严谨上去拍拍他的手,说:“嗨,夥计,有人看你来了!”

黄海睁开眼,看见了石燕那伙人,愣了一阵,才激动地说:“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似乎喉头起了哽咽,说不下去了。

石燕也很激动:“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我--到处找你--”她一口气把寻找的经过都讲了一通,包括偶然认识严谨卓越的事。

黄海说:“我这两天急死了,一直想设法通知你,但是护士说她们这里没外线,电话打不出去,我又起不了床,不能跑到外面去打电话--”

石燕压低嗓子说:“你人没事就好,你这个病--不是他们做的手脚吧?”

“我也不知道--”

“你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准备去‘五花肉’家的那天,刚要出发,就上吐下泻起来,后来就一直停不下来,然后就失去知觉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那是不是招待所的饭菜有问题?”

“不知道啊,如果招待所饭菜有问题,那同时进餐的人应该也会有人中毒吧?”

“难道是我们前一天在外面餐馆吃的东西有问题?但是我吃了又没事啊--”

卓越插嘴说:“你已经找到你朋友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司机还在下面等着呢--”

石燕还想说什么,但她发现卓越在对她使眼色,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对黄海说:“我现在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石燕像少先队员跟着大队辅导员一样,乖乖跟着卓越他们走出了医院,一路上她都想问卓越对她使那眼色是什么意思,但卓越的神情很凝重,且健步如飞,她能跟上趟就不错了,顾不上提问题。一直到几个人都坐进车里了,她才逮住个机会问:“卓--老师,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

卓越好奇地问:“我刚才的意思?什么意思?哪个刚才?”

“就是在医院的时候--”

“医院的时候?我--没说什么呀--”

“我--看见你在对我使眼色,我猜--你是不是怕--医院的人听见煤矿的事不大好?其实我也不会在医院里就说出来的--”

卓越似乎听明白了一点,说:“噢,我没使眼色啊,我就是怕司机等久了不高兴--”

石燕大失所望,原本神秘得象搞地下工作的,结果人家根本没那么“地下”,是她自己在那里故弄玄虚。这使她有点后悔这么快就跟黄海告了辞,好多事情都没说清楚,黄海一个人呆在医院也挺可怜的,看他那眼神,似乎很想她能留下来多陪他一会,结果她屁股都没坐热就跑掉了。都怪这个卓越,眼神那么难懂,又那么难以抗拒,搞得她糊里糊涂就跟他离开了医院。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似乎也不好叫司机再送他们去传染病院了,又不是她的汽车,不能她说走就走,她说来就来,同行的几个人也肯定不愿意再回传染病院去。如果她一个人回到医院去,晚上回学校就成问题了,因为黄海还躺在床上,肯定不能送她。她这样想了一通,也就释然了,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去医院看黄海,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明天一个人坐车去就行了。

严谨提议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还没吃饭,我们找个餐馆,一起去吃点吧。”

两个女生连忙推脱:“不啦,不啦,我们还要赶回学校去,太晚了就没班车了--”

卓越劝道:“慌什么?吃完了,叫司机送你们回去就行了--”

姚小萍听说有车送,就象吃了颗定心丸一样,立即停止了客套:“司机送我们?那行啊,是该一起吃顿饭,不过得我们请客。”

严谨说:“怎么能叫你们女生请客?算我的!”

卓越一笑:“算你的?你身上恐怕连买包烟的钱都没有了吧?”

严谨象被人揭了短一样,羞赧地笑了几声,就没下文了。

石燕有点紧张,因为她身上没带多少钱,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四个再加司机共五个人吃饭。卓越注意到她没吭声,笑着说:“怎么?吓坏了?怕我们把你吃穷了?”

“哪里,我是在想--”

“想那姓黄的小子?他没事,拉肚子嘛,过几天就好了。”

她顺着这话题问:“你说他这事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

“很难说,这种事,什么可能都存在。”

严谨问:“他干嘛跑这么远来搞社会调查?”

石燕把黄海的情况讲了一下,着重强调黄海对受苦受难人民的同情和帮助,满以为要把这两个男生感动一家伙,也来跟她一同佩服一下黄海的,但卓越淡然地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不太注意策略,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就算他把d市煤矿的问题捅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把d市煤矿的问题解决了,又能怎么样?”

这两个“又能怎么样”象两个吊杆,把石燕对黄海这次社会调查的期待值吊到半空里去了。先前她觉得如果黄海能把采访报告顺利写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了;后来她听说了矿难的事,又觉得光写个采访报告还不够,如果能把矿难的真实起因调查出来就好了;再往后,她亲眼看见了矿难死者家属过的那种贫穷生活,她又觉得光调查出来还不够,如果能改善一下“五花肉”她们的生活,那才算不虚此行。

现在这些宏伟的目标被卓越两个“又能怎么样”映照得十分渺小了,是啊,就算黄海的报告改善了“五花肉”她们的生活,又能怎么样?那些当官的照样当官,而世界上该有多少“五花肉”们仍然在受苦受难?她好奇地问:“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怎么样?”

“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而不是这么小打小闹的--”

“怎么样根本改变?搞场暴力革命?”

卓越仍旧是淡然地说:“暴力革命有什么用?共产党不是搞了暴力革命了吗?他们不是上台了吗?但中国仍然是这个样子--”

石燕觉得卓越一定知道某种比黄海的“小打小闹”和共产党的“暴力革命”都好的办法,她追问道:“你肯定有什么好办法,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卓越没答话,好像不愿再谈这个问题,搞得石燕也不好意思再刨根问底了。

一行人到了卓越挑的一家餐馆,落了座,大家一人得了一本菜单,开始点菜。石燕估计今天是她们女生付账,但她没多少钱,有点不敢点菜,只把眼睛盯在菜单每页纸的最后那一行,那里有菜的单价,她准备从价钱入手,看到便宜的单价了,再往前看是什么菜,只要咽得下去,就点那个。但她看来看去,都没看见什么便宜的菜,即便是青菜,都要好几块钱,如果一人点一个菜,她口袋里的钱就不够了。

她一开始就决定不要姚小萍付账,因为姚小萍今天是来帮她的,人家连课都逃了,陪她跑了一整天,哪里还好叫人家出钱请客?再说姚小萍是有家室的人,每分钱都很宝贵。

她壮着胆子说:“大家随便点菜,我请客--”

姚小萍争辩说:“怎么是你请客呢?我们两个女生请他们男生,他们今天帮了大忙--”

这次严谨没抢着请客,大概是怕卓越又揭他老底。卓越也没跟她们客套,只拿着个菜单,介绍说这家的某某汤不错,某某小炒不错,某某海鲜不错等等。石燕心里更紧张了,看他那架势,今天不吃她一个钱包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了,就怕连钱包底子吃掉了都还不够,那怎么办?问人借钱?问谁借?严谨肯定是没钱的,卓越大概也没带钱,因为他们在搬家,怎么会带着大笔的钱?

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但心里紧张得要命,眼看着卓越一个接一个地点,什么汤啊,凉菜啊,热菜啊,炒的,蒸的,炸的,恨不得每个类别都要点一个。他越点,她的心就越往下沉,是不是他觉得他今天帮了她的忙,所以应该敲她一顿?

从点菜到上菜再到吃菜,她基本都是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只在担心自己口袋里的钱不够,所以吃也没吃出味道来。但其它几个人似乎都吃得很酣畅淋漓,卓越还要了几瓶啤酒,三个男人又喝又劝的,十分热闹。

最后终于吃完了,跑堂的拿着帐单过来,石燕举手说:“给我吧--”

但卓越伸出右臂,右手掌斜着那么一竖,对她做了一个“别”的姿势,就把帐单拿过去了,看都没看数字,就掏出一迭票子,交给了跑堂的。石燕还想跟他争一下,但他又那样望着她,好像在对她使眼色,给她的感觉就像刚才在医院一样,似乎她如果不照他说的做,就会酿成大祸,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停止了争抢。

付完账,几个人在卓越的率领下走出餐馆,坐进汽车,司机酒足饭饱,态度十分好,殷勤地问:“先送两个女士回去吧?你们住在师院哪里?”

两个女生说了大致地点,司机就把车开动了。可能大家都吃太多了,吃傻了,回去的路上几个人的话都不多,不知怎么的,让石燕想起“脑满肠肥”这个词,看来肠一肥,脑就满了,脑满了,思想就懒惰了,言语就不灵活了。她还听见严谨打了几个饱嗝,司机打了几个酒嗝,一下就把他们俩的形像搞粗俗了。

司机把车开到两个女生的宿舍附近停了下来,几个人告了辞,两个女生上楼,其它人就跟车走了。

姚小萍边上楼边说:“这个卓越还挺大方的呢,点了那么多菜,吃得我好胀,从明天起又得减肥了。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嘛,是不是在男生面前装秀气?”

“装什么秀气?我是只能吃那么多--”

“那你亏了,我是尽情地吃了的,因为我以为是我们女生付账,不吃回来就亏了。不过我边吃边担心,一顿就吃了这么多,一个月的收入肯定吃没了--”

石燕见姚小萍也跟她一样紧张,忍不住笑起来:“我刚才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因为我身上没带什么钱--”

“我也是--”

“那你还那么积极地要请客?”

“那怎么办?难道客气都不装一下吗?不过我知道d市的风俗,男女一同出去吃饭,不会要女的付钱的,除非是已婚夫妇,那时女的把钱掌管了,就该女的付钱了。再一种情况就是女大男小的那种,谈恋爱的时候出去吃饭,都是大女付钱--”

“d市还有这种风俗?”

“你还不知道?”姚小萍转而问,“你觉得那个严谨怎么样?”

她不明白:“什么怎么样?”

“我是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石燕以为姚小萍在开她跟严谨的玩笑,有点尴尬地说:“他太矮了,再说他今天在车上打了好几个嗝--”

姚小萍忍不住笑起来:“打嗝也成了缺点了?难道你不打嗝吗?你们这些小女生,追求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高大啊,‘憨傻’啊,不打嗝不打屁啊,都是些不能当饭吃的东西--”

“那你说应该追求什么?能当饭吃的东西?人矮了就能当饭吃?”

“我说‘当饭吃’,不过是一种比喻,就是说有没有实用。你觉得我丈夫怎么样?还算得上英俊吧?但英俊又有什么用呢?乡巴佬,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

石燕并没觉得姚小萍的丈夫英俊,她也就是那天在餐馆碰见过姚小萍的丈夫一次,而那次因为有黄海在场,她紧张得不得了,哪里有心思注意别人的丈夫“憨傻”不“憨傻”?但她不好这样说,就迎合说:“其实你丈夫不象乡巴佬,不说话的话,根本没人知道他--不是d市人--”

“哼,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只看见他一个外表,如果你深入了解一下,我包你就不这么说了。典型的乡巴佬,教都教不会--。哎,算了,不说了,结了婚的女人,发起丈夫的牢骚来,那是三天三夜都发不完的。”

“为什么结了婚的女人这么--恨丈夫?既然她们这么恨她们的丈夫,那怎么不离婚呢?怎么不干脆就不跟她们的丈夫结婚呢?一开始就不跟那样的丈夫结婚,不是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吗?”

“哼,‘说得轻巧,拣根灯草。’你有那么一个名校‘憨傻’的男朋友,又温柔又体贴,你当然说得起这个狠话,我们这种运气不好的,就没这个狠气了。不过你也别太惬意,男人嘛,不管婚前怎么殷勤你,结了婚都一样,革命成功了,不用努力了,面具一取,都不是好家伙--”

“那干脆不结婚算了--”

“那怎么可能呢?人总是要结婚的,结得好不好,那就是命了--”

石燕没想到姚小萍对婚姻这么悲观,平时都看见她在开导人家的。她问:“你怎么这么--悲观失望?我看你劝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头头是道的嘛--”

“就是因为我悲观失望,所以我劝起人来才头头是道,都是经验之谈嘛,我的建议不会错的,因为我都是替人把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果她们连那么坏的结果都愿意承担了,那其它情况下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那你--难道你自己当初没把最坏的可能都想到?”

姚小萍懒洋洋地说:“我那时情况不同嘛,我丈夫是我校长的儿子,校长是我的顶头上司,直接领导,管着我的饭勺子,我敢不听?”

石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什么?你丈夫是你校长的儿子?我还以为你不答应做校长儿媳,所以校长才报复你的呢--”

“你‘以为’得不错,的确是那样,我不愿意做他儿媳,他就报复我--”

“那你怎么又说你丈夫是--校长的儿子?你到底在说哪个校长?”

姚小萍不解地说:“什么哪个校长?统共就说过这么一个校长,我们县中就这么一个校长--”

石燕更不懂了:“你不是说你不肯做他儿媳,他报复你的吗?怎么你还是做了他的儿媳呢?”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我不同意,他就打击报复我,我没办法了,就同意了。就这,简单得很,难道你没听说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石燕的声音高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打击报复你,你还嫁给他儿子?”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你不嫁,他就更加打击报复--”

石燕眼睛睁圆了,嘴巴张大了,但却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就觉得这不合逻辑,但又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块不合逻辑。

姚小萍解释说:“我家那时在乡下,穷得很,全靠我的工资活命,而我又没大学学历,人家随时可以不要我在县中教书。刚好我弟弟那时又在县中读书,是学校看我的面子才收的,因为我弟弟户口不在县城里。反正一句话,我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还不光我的命,我一家的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那你就牺牲自己的爱情,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了?”

“我也没什么爱情好牺牲,那么个小县城,能有什么人供我去爱?就算那时有我爱的人,我也会牺牲我的爱情,拯救我的家庭。丈夫嘛,候选人多多的,但家人就只有那些;爱情嘛,以后还可以找到,但是家里人的前途,牺牲了就--挽不回了。你想想看,如果那时我弟弟被县中赶走了,他还能考上e大这么好的学校吗?肯定回乡下种田去了,说不定最后只能去煤矿,说不定也遇上矿难给砸死了,那不是把一个人才毁了吗?”

“那你--那你跟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不觉得你的婚姻是对你的玷污?”

姚小萍哭笑不得:“你们小女孩啊,完全是生活在半天云里,脚不点地似的,等你遇到这样的事你就知道了--我不是说希望你遇到这样的事,我是说--”

“我懂你的意思--”

姚小萍开玩笑说:“说不定你已经遇到了,这个卓越,他爸爸不是市委书记吗?”

“已经英年早逝了--”

“我知道,英年早逝了,但是他妈还在嘛,说不定他妈也是个当官的。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当妈的想搞报复,那可能比当爹的来得更厉害--”

“为什么?”

“怎么说呢?女的有时比男的心眼小,而且男的报复女的,总还有点怕人笑话,好男不和女斗嘛。但女的报复女的,那就是--公平竞争,同性相斥,要多狠有多狠。”

两人已经到了寝室那层楼了,石燕还舍不得分手,想跟姚小萍多谈一会卓越的事,但姚小萍已经哈欠连天了,单方面结束了谈话,说:“我要睡觉去了,今天太累了。”

石燕回到寝室里,随便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人很累,但睡不着,今天的事象过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重现。她拿不准这个卓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忘不了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她觉得他的眼睛给她“炯炯有神”的感觉,是因为他眼睛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比较深,眉毛比较浓,象两排小灌木,半遮半掩着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是藏在树林里一样,他看得见你,而你看不见他。

她不知道卓越是不是像姚小萍说的那样,一看见她就开始追她,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来追她的话,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想到今天分手的时候,卓越并没留下一个日后可能见面的“尾巴”,就那么干巴脆地分手了,说明他没追她,说不定他心里早就在不耐烦地抱怨了:今天倒霉,被这么两个女生缠住了,害得我是又出力又出钱,花费了我这么多。

这个理论似乎可以用来解释他在医院的举动,一分钟都不愿多呆,只想快点办完事了好回去。说不定他今晚跟他的女朋友有约会,说不定他正准备结婚,今天要到未婚妻那边去。但是有几件事又令石燕不能自圆其说,比如他花了那么多时间跟她们一起吃饭,好像并不急着去见谁一样,真有点搞不懂了。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疲倦了,睡着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课也不上,就坐车到传染病院去看黄海。她虽然有点怕在医院传染上什么疾病,想去问医院要“探视服”,但她为保险起见,决定还是不惊动医院那帮人为好,今天没有卓越的爸爸做招牌,说不定医院不让她去病房。于是她“探视服”也没穿,就偷偷溜进了318。

黄海好像比昨天精神了,已经起了床,坐在床边,见她进去,就站起来迎接,脸上是一派欣喜的表情。石燕很喜欢看他对她这么有反应,比卓越那种不动声色令她更有把握。她发现她的感情是很受对方影响的,谁喜欢她,对她好,她也就对他有好感。她关心地问:“早上吃东西了没有?”

“还没有,不想吃--”

“你可能好几天没吃了吧?”

黄海点点头:“医生叫不吃的,怕拉肚子,反正一直在输液--”

“你想不想吃什么?”

“不想,我就想抓紧时间到‘五花肉’那里去一下,本来我早就出发了的,就是猜到你会来,怕错过了,所以在这里等--”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五花肉’那里?”

“但是不去的话,又怕拖久了,她那里的底稿被人拿走了--”

石燕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去一趟,帮你把那封底稿拿来--”

“你一个人怎么能去?”

“我找个朋友一起去--”

黄海的两道眉毛一高一低地往上一扬:“哪个朋友?昨天来过的那个姓卓的?”

其实石燕说“找个朋友一起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卓越头上去,她想的是姚小萍。但黄海这么一提醒,她突然想到要试探他一下,就点点头,看他怎么反应。

黄海的反应很激烈,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说:“拜托了,你千万别去找那家伙--”

石燕遗憾地发现他皱眉头的时候很难看,眉毛还是一个高一个低,一个皱成了一个“一”字,还在鼻子那端堆起一点折皱,但另一个只是懒洋洋地垮在那里,把两道眉毛连在一起看,象个反着写的“厂”字。

她问:“为什么不能找他?”

“我听护士说了,他是前市委书记卓夫的儿子--”

“他是前市委书记的儿子怎么啦?他爸爸--血债累累吗?”她开了这句玩笑,意识到黄海并没笑,赶快说,“是不是他爸爸跟煤矿那些领导是一夥的?”

“那倒没听说,但是我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同类--也不是善类--”

她有点不喜欢他这种背后攻击,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赤裸裸地说人坏话,而且是说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又而且这人还帮助过他--至少是帮助过他的朋友。她昨天就把卓越帮她的事都告诉黄海了的,不知道他怎么还会说这些话。

黄海好像没察觉她已经有点不高兴了,继续说:“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为好--”

她更不高兴了,很不喜欢他这种横加干涉的口气,心想,你不许我跟人家来往,凭什么呀你?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在管我,如果真的找你做了男朋友,还不把我关家里了?

她想起卓越好像也不喜欢黄海,说起黄海的时候,虽然没直接用什么攻击性的语言,但态度是轻蔑的,口吻是嘲笑的。她不知道这两个男生是不是在为她吃醋,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人都对她有意思了?应该是的吧?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下有了两个追求者,很有点沾沾自喜,也不去生谁的气了,胡乱许诺说:“那我就不找他一起去--”

黄海点点头,又叮嘱说:“我们调查矿难的事也最好别告诉他。”

“为什么?”

黄海没说为什么这事不能让卓越知道,但石燕心里很后悔不该把这事告诉卓越的,她倒不觉得卓越会说出去,而是黄海不想她把这事告诉卓越,那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告诉了,恐怕要大发脾气,至少要觉得她是个大嘴巴,她可不想给男生留下一个爱传话的印象,男生好像最不喜欢爱传话的女生。她赶紧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今天找姚小萍跟我一起去‘五花肉’那里吧,她挺好的,昨天一天都在帮我找你--”

“你们两个女生去也不好,那里象深山老林一样,特别是‘五花肉’住的那片,都是危房,根本不让住人的,所以她隔壁左右都没人。那种地方,我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生单独去?如果遇到了坏人,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去吧--”

“你走得动吗?”

“我可以去坐车--”

“你一个人去?”

黄海点点头:“这事最好别把你扯进来更深了,我这次食物中毒,说不定就是煤矿那伙人搞的鬼,如果是那样的话,说明这事牵涉面很广,这里是他们的天下,如果他们知道你也参与调查了,说不定会连你也一起--下手--”

她担心地说:“那你也别管这事了吧,就算你能查出真相,又能怎么样?就算你能帮‘五花肉’一把,又能怎么样?”

黄海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她意识到自己把卓越的话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也有点吃惊,看来这卓越的影响还挺大的呢,不知不觉就被他“卓化”了。她建议说:“你身体这么虚,怎么走得动这么远的路?要不叫个的士吧--”

黄海摇摇头:“叫的士太贵了,我带来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还要留点钱,以防‘五花肉’提价--”

她心算了一下,觉得如果从这里坐的士去“五花肉”那里,可能要几百块,她也没这么多钱,就不再提坐的士的事了,只说:“那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你在路上昏倒了,我还可以报个信,找人救你,不然的话,你一个人昏倒在矿山里了,说不定躺个把月都没人知道--”

黄海感激地看着她,说:“好,这次我们一起去,但我们得小心一点,你把我的衬衣穿上,伪装一下。也就这一次,以后再不能麻烦你了--”

石燕在自己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黄海的衬衣,长落落的,她把袖子挽了起来,又把衣服的下摆招起来,在腰下系了个结。黄海一直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地说:“太长了,挽起来一下--”

“挺好的--”

她见他还在看她,又问:“怎么?是不是有点怪头怪脑的?没人这么穿吧?”

“很多外国女孩都爱这样穿--”

“你怎么知道外国女孩这样穿?”

“我们学校有很多留学生,我看她们这样穿过--”

她听说他们学校有很多女留学生,而且看样子他还注意到她们了,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他已经找了个外国女朋友一样。在她心目中,外国女孩是跟中国女孩完全不同的,她们不在乎群众议论,又喜欢标新立异,说不定正喜欢黄海这样的人。她心里突然有种乱了阵脚的感觉,发现自己以前自我感觉太好了,总觉得女孩子都不会喜欢黄海,所以他就像放在保险箱里一样,只要她想通了,她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得到黄海,却从来没没想过黄海还有找外国女朋友这样一种可能……

黄海把一些紧要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包里拿上了,对她说:“我们走吧,趁现在医生在交班,溜出去没人知道--”

“你还回不回来?”

“不回来了--”

“那你的东西?”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不用--办出院手续?”

“以后再说--”

这样化了妆偷偷溜掉,而且还布下迷魂阵,故意留下一些东西,仿佛还会回医院来似的,搞得石燕很有一点地下工作的感觉,心里是又紧张又觉得有趣。他们偷偷溜出病房,两人隔着一点距离,不言不语地往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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