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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作品《至死不渝》

艾米:至死不渝(13)

石燕本来想回敬一句:“什么叫先斩后奏?难道我连看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但她现在已经是怕字当头了,哪敢说这种话?连哼都没敢哼一声,就默默地躲到洗澡间去洗澡。

卓越跟了上来,脱她的衣服,边脱边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会为你着急?你知道不知道我会为你担心?你怎么这么不体谅人呢?你怀着孩子,突然就不见了——”

她见他这么为她和孩子着急,很感动,也为了洗刷自己,更因为她知道自己心里存不住话,就把今天收到胡丽英来信的事告诉了他。

他有一会站那里没动,吓得她连声问:“怎么啦?你怎么啦?我没相信她的话呀——”

“你肯定还是相信了的,不然你不会跑得不回家。这个姓胡的贱女人,真是不知死活,想毁坏我的幸福,没门!”

她生怕他又要想什么毒辣的办法去整顿胡丽英,忙为胡求情说:“你别再整她了,她也挺可怜的——”

“你们女人的逻辑真是有问题,凭什么你就相信我整过她了?”

“我没说你整过她,我是说以后别整她——”

“那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以后会整她呢?”

她张惶失措地说:“我听你那次说——会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那就说明我会整她?她自己干了亏心事,如果她还有一点良心,她不该活得生不如死吗?如果她想我爱她,而我不爱她,她不是会活得生不如死吗?”

她嗫嗫地说:“但是她说是你——追求她的,是她——想要跟你分手,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因为我生理上有问题?”

她见他恶狠狠的样子,知道不该把这句话说出来,赶快弥补说:“她没这样说——”

“那她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会跑得不回家?”他澡也不洗了,把她往外拉,“出来,出来,把她的信给我看——”

她死也不肯跟他去,好像他在拉她上杀场一样,她掰他的手,边掰边说:“信在我那个小包里,你自己去看吧,别拉我,我要洗澡,我衣服都淋湿了,我要洗澡——”

卓越丢下她,到客厅去看信。她关上洗澡间的门,越想越怕,怕他一生气,就撞进来揍她一顿,把孩子给揍掉了,又怕他在热水器上做手脚,让她被炸死在里面,还怕他跑去找那个姓胡的算账,不管怎么说,姓胡的也算是为她好,在用自己的教训提醒她。她把信给他看,搞得他去报复胡,就等于是恩将仇报了。

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先溜到卧室去穿衣服,又磨蹭了一阵才来到客厅,发现他并没有大发脾气的样子,而是坐在那里看电视。

他见她出来,微笑着说:“终于舍得出来了?洗了这么久,没洗掉一层皮吧?”

她拖延时间:“你也去洗一下吧,你刚才身上都淋湿了的——”

“湿了的地方都干了,”他拍拍身边的沙发,“到这里来,我跟你说话——”

她没办法,只好走过去伴虎。

他指着胡丽英的信,像辅导小学生阅读一样,逐段逐段给她讲解:“你看这句,她说是我不答应分手,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的自尊心是很强的,根本不会等到别人来说分手的,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点头,但心里想:就是因为你不愿等到别人来说分手,而胡丽英说了分手,就犯了你的大忌,所以你就特别痛恨她。

他又指着一条说:“还有这里,她说我叫她去勾引姓温的,好把姓温的搞下台,但是我为什么要把姓温的搞下台呢?我们师院根本不归市里管,我把姓温的搞下台,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又点点头,但心里想:你把姓温的搞下台,可能对你是没什么直接的好处,但是他阻碍你妈妈升官的道路,所以你就把他除掉了。

他好像听见了她心里的嘀咕一样,说:“教委主任是别人最不爱当的官,又累又没油水可捞。这个姓温的,一向就是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跑的人,你给他几个钱他都不会想当教委主任——”

她放胆咕噜了一句:“我又没说他想当教委主任——”

“你是没说,但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你认为我叫姓胡的去勾引他,就是为了除掉我妈升官路上的绊脚石——”

她吓得头皮发麻,他太精了!想跟他玩,是玩不过他的,他把你的心思猜得清清楚楚,而你对他的想法是一无所知。以后还是离远点吧,可别什么时候就玩死在他手里了。她觉得现在否认自己的想法很危险,他会看出她在撒谎,于是她采取以进为退的办法,嗫嗫地问:“那姓温的——他是不是你妈妈升官路上的绊脚石呢?”

“当然不是。以前d市的文化教育是一个部门,后来分开的时候,姓温的就抢了文化那一片,把教育扔给我妈了,后来他升得更高,而我妈一直就呆在教委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她点头称是,做心悦诚服状,但心里想:不是争权夺利,那是不是嫉妒报复呢?姓温的抢了你女朋友,于是你就报复姓温的。

他好像又猜出了她的想法,说:“胡丽英说是我指使报纸揭她的丑事的,但是你想想,在这件事情上,谁最恨她?当然是那个姓温的,如果不是她,姓温的怎么会被搞下台?如果说胡丽英真是在帮我的忙,我为什么要在报纸上丑化她?我不怕把她得罪了,她会到处去揭发我吗?”

这个好像有点道理,卓越应该不至于这么傻。

他接着说:“姓温的掌管d市文化这么多年,在d市报界有一大帮子朋友熟人,他叫人发篇文章还不容易?反过来说,我刚到d市不久,又呆在师院,与报界根本没关系。我父亲去世之后,除了他几个生前好友,别的人根本不买我们的账,我叫人家写,人家就写了?我叫人家发,人家就发了?”

她在心里嘀咕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爸爸留下的关系还是很起作用的,我不就是被你弄进师院的吗?再说你妈妈好歹也是个官,说不定报社哪个人的小孩想上重点中学,得请你妈妈帮忙呢?作为回报,登篇文章算什么?

肯定是她的表情泄露了她心里的不信任,他起身进屋去找了一份剪报出来,指着一篇文章说:“你看看这篇文章,里面都是往我脸上抹黑的,如果是我叫人写的这篇文章,我会这么丢我自己的人吗?这篇文章一出,我花了不知多少精力去堵截,光请人从报摊上买报纸就花了不少钱。这怎么会是我请人写的?我疯了吗?”

她大略看了一下那篇文章,的确更象出自姓温的之手,特别是文章里说这件事是一个政治阴谋,是为了把卓越妈妈的政敌搞下台,她觉得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卓越叫人写的,除非他真是疯了。

她坦白说:“对不起,我刚开始是有点相信了,但是你现在这样一解释,我就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他搂着她说:“我不怕别人诬蔑我,我也不怕别人误解我,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也误解我。我知道那个姓胡的女人迟早会到你面前来挑拨我们的关系的,但我不知道会是哪一天,用哪一种方法,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她在撒谎,所以我的神经一直都是紧张的,生怕你哪天信了她的话,会离开我。你今天一跑,我就知道可能是她在里面捣鬼——”

“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还知道我的通讯地址?我在这个地址才干了几天?”

“肯定是那个小田告诉她的——”

“小田认识——胡丽英?”

“我不知道她们认识不认识,但那次风波很有名的,知道的人很多,小田要找到胡丽英很容易——”

“但是小田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你的摩托车牌子比她丈夫的好?”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充足吗?”

“就因为一个摩托车牌子,她就要毁坏我们的婚姻?”

“嫉妒和贪婪可以说是所有罪恶的根源,是推动人们犯罪的动力,有时你完全想不到谁会成为你的敌人,因为你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嫉妒,你也不知道他们的嫉妒有多深——”

她开玩笑说:“谁叫你骑那么好的摩托的?你不骑,小田也不会嫉妒你了——”

“我总不能说因为怕人嫉妒就连好摩托也不骑了吧?”

“那倒也是。”

“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在人们的嫉妒中度过这一生,你也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没什么值得别人嫉妒的——”

“你有我呀,”他也开玩笑说,“你总不能为了避免被嫉妒就不跟我了吧?”

她爽快地说:“我不会,谁要嫉妒就让谁去嫉妒。”

“好,这才是我的好燕儿——”

第二天,石燕正在办公室整理表格,小田走过来,单刀直入地问:“昨天那封信你看了?”

“看了。”

“那怎么我今天还看见是他送你来上班?”

她心里好笑,难道你指望一封信就把我们拆散了?刚好相反,我们的关系更好了。她反问:“你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小田好像语塞了一下,最后承认说:“我跟小胡是朋友,她真不幸,我挺同情她的,也很关心你,趁你们还没结婚,先提醒你一下,不然的话,等你象小胡那样跟他结了婚,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看不出小胡的事跟结婚没结婚有什么关系,也不想跟小田探讨这事,就装做精心精意整理表格的样子,一声不吭。

小田又说:“你可能还不知道,人家温主任现在又上台来了,这回该你们家卓越倒霉了,谁叫他那时整别人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我这是好心为你,别掉进他这个泥坑里去了——”

她好奇地问:“姓温的不是犯了——作风错误吗?怎么——又上台来了?”

“人家犯什么作风错误?人家是被陷害的,小胡已经把事实真相全说出来了,现在事情查清楚了,根本就没什么作风问题,全都是你们家卓越陷害的——”

她想,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小胡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谁上台就巴结谁,连这个小田也一样,姓温的上台了,这两人就赶快来踩卓越。她最瞧不起这种小人了,所以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就懒得理小田了。

她对这种官场上的兴衰成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她从来不想当官,她也不犯法,他们谁上台谁下台关她什么事?但当她跟姚小萍讲起这事的时候,姚小萍大惊小怪地说:“我说了吧,叫你别找当官人家的,你不相信,惹出事来了吧?我当时就说了,找个当官人家麻烦多得很,他顺当的时候,你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等到他倒霉的时候,你也跑不了——”

她有点烦姚小萍这种事后诸葛亮的口气,但她不好揭姚小萍的底,姚什么时候说过叫她别找当官人家的了?而且她根本没“找”个当官人家,只不过是个巧合,她觉得自己也没跟着卓越家吃香的,喝辣的,何况她根本不懂“喝辣的”算个什么享受,除非这个说法是姜阿姨发明的。

姚小萍警告说:“如果这个姓温的真的是又上台来了,你可得小心——”

“我怎么啦?我又不想当官,他上不上台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凡是跟你卓越有关的事,都跟你有关,因为你是他的妻子,整你就是整他——”

“谁知道我是卓越的妻子?”

“那就女朋友吧,反正一样整。”

她还是看不出姓温的为什么要整她,就算想整她,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官场黑也只黑在官场,她一不当官,二不做亏心事,相信姓温的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她很担心卓越,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你知道不知道姓温的又上台来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d市总共就只这么大,而且我妈大小是个官,市里的风吹草动还瞒得过我?”

“那你可得小心了——”

他不屑地一笑:“我怕他?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斗得过谁。”

她劝解说:“别跟这些人斗了吧,斗来斗去,即便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斗输了,那就该你倒霉——”

“问题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斗也没用了。放心吧,他最多是重新爬上台,但他要整我,也没那么容易。我一个教书的,他能怎么整我?难道还不让我教书了?如果不让我教书了,那正好,我求之不得,谁愿意干这个教书匠的活啊?”

他这么一说,她就安心多了,的确是这样,卓越不过是个讲师,姓温的能把他整成什么样?难道还能把他的讲师给撤了?师院又不归d市管,姓温的要报复也只能拿卓越的妈妈开刀,想个办法把他妈妈挤下去,那怕什么?她婆婆本来就准备退休了带孙子的。

过了几天,卓越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生育指标基本搞到手了,只要把结婚证上的日期换成一年前就行了,因为师院的规定,夫妻两个人年龄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结婚一年之后就可以要孩子。她高兴死了,赶快催他把结婚证拿去改时间。

又过了几天,卓越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很快就有一个破格提副教授的机会,要三十五岁以下的,硕士学位以上的,最少出过三本书的,或发表过论文十篇以上的。

卓越眉飞色舞地说:“哈哈,这些条件完全是为我制定的,整个师院,除了我,还有谁符合这些条件?我们系里几个老家伙气得眼睛都绿了,他们混了一辈子,还没混上副教授,而我刚来,就青云直上!等我提了副教授,我们就可以分两室一厅了!燕儿,你可真有远见啊,找了我这么好的丈夫!”

石燕听说两室一厅,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去计较卓越的这个“找”字了。但她高兴了一阵,迷信思想又上来了,不是福不双至的吗?怎么会一下来了两个福?她觉得这两件事中肯定有一件要出问题,但是卓越的确符合那些破格提副教授的条件,似乎不可能提不成,而他们的结婚证却有点像假的,这搞得她忧心忡忡起来,难道是生育指标的事会出问题?

她有点自私地想,干脆叫他别去争取这次破格提职称了吧,那样就可以保障生育指标平安无事。但她不好意思这样跟他说,因为他肯定要笑她迷信思想。

好像是专门为了照顾她的迷信思想一样,黄海横地里插进来给她带来第三件好事:帮她搞到出国复习资料了。她特别看重这件好事,因为有了这一件,她最近的福气就不是“双至”而是“三至”了,“三”是个单数,应该可以打破“福不双至”的怪圈了吧?

黄海不知道石燕现在的确切地址,就寄到了姚小萍那里,再“烦请”姚小萍转给石燕。姚小萍倒是不厌其烦,在学校接到包裹单,就趁没课的时间到邮局领取了黄海寄来的一大包书,顺路送到石燕家去。那是个星期五,姚小萍听石燕说过,卓越星期五没课,都在家的,所以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送过去了。

石燕回到家,看见黄海寄来的书,还担心了一阵,生怕卓越又要乱吃醋,说她跟黄海拉拉扯扯,搞了书不直接寄到门上来,还欲盖弥彰地找个人转交。她想好了一通解释,但卓越什么都没说,看来卓越并不是个瞎吃醋的人,上次他为她跟黄海打电话的事生气,主要还是因为她冤枉了他,说他占了姚小萍十块钱小便宜。只要她不摸他的倒毛,他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那个周末卓越照例去了e市,石燕照例请姚小萍他们过来用煤气灶,姚小萍照例是买了大堆的菜,欢天喜地到石燕家来做饭吃。

等到把严谨打发到小卖部买啤酒去了之后,姚小萍机密地对石燕说:“我知道这事不该告诉你,不过我怕你到时候又怪我知情不报,还是先告诉你了吧。”

石燕凭感觉就知道这事跟卓越有关,但她以为又是官场的那些事,便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事?”

“也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前天我给你送书来的时候,敲了好一阵门,卓越才来开门,神色好像有点慌张,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看见你们家门边放着一双女人的鞋子,那种带搭扣的白胶底黑布鞋,我是说放在门里面地上,不是外面,放外面我就不会起疑心了。我还闻到厨房里象有人在做饭一样,飘着一股香味,但我知道卓越是不做饭的,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姚小萍刚说的时候,石燕还有点紧张,但一听说白胶底黑布鞋和厨房的香味,就知道是谁了,连忙解释说:“你搞错了,那是我婆婆请的保姆,她这段时间经常过来帮忙做饭,怕我累着了——”

“噢?那你婆婆待你很不错嘛。不过你可别大意,女人怀孕期间,丈夫最容易跟小保姆们搞上了——”

“不是小保姆,是老保姆——”

“老保姆?多老?有些男人最喜欢徐娘半老的女人了——”

“根本不是徐娘半老,而是徐娘全老——”

“有没有五十?”

“肯定不止了——”

石燕把姜阿姨的情况讲了一下,姚小萍笑了起来:“噢,是这样,那就是我在疑神疑鬼了。我还以为卓越在你怀孕期间花花心思,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呢。我这真是以小丈夫之心度大丈夫之腹了,以为你们家卓越跟我那个畜牲丈夫一样——”

两个人一下就扯到姚小萍那畜牲丈夫身上去了,石燕问:“你跟你丈夫离婚的事搞好了没有?”

“快了,就是孩子的事还没谈妥——”

石燕知道姚小萍两口子都不想要那个孩子,她对这点不太赞同,但不好多说,只劝解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你丈夫实在不愿意要孩子,你就——”

姚小萍打断她的话:“你是没见过我那儿子,如果你见过,你肯定不会劝我要孩子了。完全跟他爹一模一样,这么小的年纪,就爱看人家小女孩拉尿,摸别人的胸,踢别人的屁股,老师家长告上门来好多回了,他爹总是不当一回事,还叫他儿子告诉他是怎么样摸怎么样踢的,哪个女孩的屁股踢着最舒服——”

她听得直皱眉头:“你不该让孩子跟着你丈夫的,他把你儿子都带坏了——”

“我在外面读书,孩子不跟着他还跟着谁?”

“就放你——自己父母那边——”

“我父母都在乡下,而且早就老得不能动了,怎么对付得了那个飞天神黄的小子?我跟你说,这事都是遗传,他有那样的爹,放哪里养都是一回事。这小子长大了肯定跟他爹一样是个流氓,他爹是有他爷爷罩着,不然的话,早给逮去坐牢了——”

她觉得这事真是头疼,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头疼,那姚小萍肯定就更头疼了。她头疼地说:“那如果你儿子真的给逮去坐牢了,你不心疼?”

“不心疼就不会操这些心了——真后悔那时候没把他给做掉——”

姚小萍正在那里愤怒声讨家里那一大一小两个坏蛋,严谨买了啤酒回来了,石燕生怕严谨听到姚小萍在谈儿子会不高兴,赶快给姚递眼色,想叫姚别再谈这个话题了,但姚小萍不在乎,还拉严谨作证:“严,我说了石还不相信,你说说看,我那儿子是不是太难缠了?”

严谨像个应声虫一样,毫不犹豫作证说:“那个小刚啊,我算是服了他了,恨不得叫他‘古代爷爷’,那小子谁都不怕,什么都不怕,我承认我胆子小,见了他先躲避三丈——”

石燕搞不清究竟是这两人不想要那个孩子便把话说得这么夸张,还是天底下真有这么难缠的孩子。严谨不喜欢小刚,她还可以理解,但姚小萍也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就叫她很不理解了,很可能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为了讨好严谨,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要了。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孩子,不知道生出来会不会难缠?她觉得这还是个教育问题,她就不信世界上有教不好的孩子,关键是一开始就要把基础打好,不然的话,就像一棵长歪了的树,幼嫩的时候没长直,等到长成大树了,再想把它弄直就难了。

那天的谈话,基本都是围绕孩子在进行。晚上,等到姚严二人走了之后,石燕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七想八,从姚小萍的儿子想到自己的孩子,又从姚小萍的丈夫想到自己的丈夫,如果说姚小萍的儿子是从小没教育好的话,那姚小萍的丈夫呢?说不定也是从小就没人管教吧?

现在她又有点相信遗传了,卓越小时候不也没人管吗,他也没变成小刚那样难缠的孩子嘛。她记得姜阿姨说过,卓越小时候爹妈都到干校劳动去了,他没人管,只好到父母的那些熟人和朋友家去吃“百家饭”,那说明卓越小时候曾经有段时间是既没人管生活又没人管教育,姜阿姨来了之后,卓越才不用到别人家去混饭吃了。可能那段时间,卓越跟姜阿姨两人相依为命,所以他对姜阿姨一直是感恩戴德,许愿以后发达了要把姜阿姨接去享福。

她想,卓越也算是个“自成人”了,因为姜阿姨一个乡下大嫂,又没什么文化,顶多也就是管管卓越的生活,教育的事,还不都靠卓越自己?即便他父母从干校回来了,可能也没功夫管自己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安,这段时间,姜阿姨经常过来帮忙,她并没在意,心里还挺感激的,因为姜阿姨帮忙做了很多家务,省了她不少事,而且姜阿姨这么大年纪了,完全做得起卓越的妈妈,她再怎么富于幻想,也不会把卓越跟这么个老妈妈桃色地连在一起。

但是姚小萍今天说的话,又令她很不放心。如果没什么事,卓越为什么要等那么长时间才来开门呢?而且神色又有点慌张,又而且还把姚小萍堵在门外,难道卓越跟姜阿姨有——什么?

她发现卓越的事真的像是一串烂肉,平时散落在各处,你闻不见臭味,有时还觉得是挺好的一些肉,掉在地上可惜了。但如果有一根细竹签,把它们一块一块串起来,马上就闻到刺鼻的臭味。

她又想起那次在火车上,卓越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就好像把“问题”解决了,睡得象死猪一样。那次很可能是让那个列车长帮忙“解决”的,列车长虽然比姜阿姨要年轻一点,但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也许对卓越来说,这事根本与女色不相关,只是帮他解决问题。

不过这样一想,又有点不对头,既然对卓越来说,这不是个女色问题,想必也就不用脱衣解带吧?姜阿姨这么老了,难道那里还有楞楞?肯定是靠嘴巴的吸力。

从她自身的经历来看,如果是嘴巴的干活,男女双方都不用脱衣解带,卓越只要把裤子拉链拉开就行,而女方什么都不必拉开,就把两片嘴唇拉开就行。如果是那样的话,卓越何必把姚小萍堵在门口不让进去呢?既然连卓越都有时间把裤子拉链拉好了,姜阿姨就更有时间把自己整理到能见人的地步了。以卓越的聪明才智,难道不知道姚小萍这样的人是越堵越糟糕的吗?你越堵,姚就越怀疑,没事都可以给你怀疑出事来,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让姚进去,姚也发现不了什么,那就反而安全了。

难道星期五来的并不是姜阿姨?那又是谁呢?她挖空心思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值得怀疑的对象,而且姚小萍说了,门里面有双带搭扣的白胶底黑布鞋,在她认识的人当中,似乎还只看见姜阿姨穿过。那种鞋,女人没有四十岁,是绝对不会穿的,老土得很,又没跟,谁穿呀?她现在因为怀孕要穿比较舒适的鞋,都不会想到去穿那种鞋。

那会不会是姜阿姨和某个年轻女孩星期五的时候都在这里?如果是,那女孩是谁呢?难道是姜阿姨的亲戚?

她起身到各个房间去搜查了一下,其实也不知道该搜寻什么,她没偷过情,不知道偷情的人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她就那么盲目地找着,觉得一旦自己看见“蛛丝马迹”了,就知道是在找什么了。她连他写字桌的抽屉都拉出来查看过了,确实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如果是按卓越喜欢的那种方式,根本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做完了,一口吐到厕所里去就行了,水一冲,比什么都干净。

她想不出星期五那天到底是谁藏在屋子里,但她觉得一定有人藏在屋子里,而且一定是在跟卓越做那事,因为这段时间,她没跟卓越做过爱,也没发现他有新的黄色杂志,而他竟然也没表现出有包脓放不出来时的那种焦急。

她前段时间没想这么远,只暗自庆幸不用劳累自己的嘴了。她记得姚小萍说过,姚怀身大肚的时候,也是不跟丈夫做爱的,那说明女人怀孕期间不跟丈夫做爱是个很常见的事,所以她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也许丈夫看见妻子怀身大肚的,就提不起兴趣来了。

但姜阿姨这件事给她敲了警钟,很可能卓越这段时间并不是没有那包脓,而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姚小萍不也是一口一个流氓地骂自己的丈夫吗?说不定就是因为姚的丈夫在姚怀孕期间做了什么丑恶的事。

她想立即就打个电话到e市郑教授家,把卓越叫来好好拷问一下,但她知道那是很愚蠢的做法。如果他没什么事,这样做就等于告诉他她不信任他,那他肯定要暴跳如雷,不定怎么惩罚她。就算他有什么事,他也不会在电话里承认。

她想干脆把这事放一边,毕竟只是姚小萍的一面之词,但她放不下,觉得姚小萍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而且姚说的话,很多都得到了证实。三块钱的珍珠项链,虽然卓越解释过去了,还有严谨作证,但她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姚小萍怕这事闹大,给严谨做了工作,所以严谨改了口,说项链是五块钱一串。

但是她记得严谨曾说过这样一句话:“送人的那些?那怎么能跟这比?十串才顶这一串。”

象严谨这样的人,说他买了五块一串的项链叫人开三块的发票,还说得过去,但他这个电视迷,只要一看电视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居然能在看电视的情况下脱口说出“十串才顶这一串”,如果不是珍珠项链就是三块一串,他是绝对不会说得这么天真无邪的。严谨即便不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至少数学是不怎么地的,如果他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十串项链,他哪里能不打嗝地说出“十串才顶一串”?五十不明明比三十多二十吗?恐怕连她都不可能把算数做这么快,只有撒谎撒到姚小萍那个等级的人才做得到。

现在她连胡丽英的事也得重新审查了,可以说胡丽英讲的那些事完全有可能,卓越为了他妈妈的前程,就让胡丽英去陷害姓温的,陷害完了,又嫌胡丽英脏,抛弃了胡,还利用新闻界搞臭胡。至于那篇文章,可能只是拥温派的文章,而不是胡丽英所说的丑化胡的那篇。

记得那天卓越听说胡丽英写了信来,原本是很紧张的,但他看完了信,就不那么紧张了。如果他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他就不会害怕胡丽英写信来,他不是有很充足的理由驳倒胡丽英信里写的那些吗?那他刚开始在怕什么呢?很可能就是怕胡丽英把他跟姜阿姨的事说出来了,等他看了信,发现胡丽英并没把这张王牌打出来的时候,他就镇定自若了。

至于胡丽英为什么没把姜阿姨这张王牌打出来,她不知道,也许是想先试探一下,也许是怕卓越疯狂报复,也许胡丽英其实不知道卓越跟姜阿姨的事,但卓越以为胡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个胡丽英都是个关键人物。

第二天,石燕跑到学校图书馆去查阅以前的d市晚报,但图书馆说他们以前不收藏晚报,只收藏日报,是最近才开始收藏晚报的,所以以前的查不到。她想把胡丽英那封信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胡丽英的地址或电话,如果有,她想亲自跟胡丽英谈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那封信被卓越拿去,再也没还给她。

她决定不靠群众力量了,搞回个人英雄主义,亲自调查一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姜阿姨不是每个星期都会来的吗?那就将计就计,诱敌深入,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但她不知道卓越跟姜阿姨是不是每个星期都会来这一手,如果不是每个星期都做,那她就有可能抓不住他们。如果卓越因为那次姚小萍闯上门来而提高了警惕,那她也可能抓不住他们。

那个星期,她从星期一起就在挖陷阱,说这个星期很忙,人也很累,想去吃食堂。

卓越安慰说:“你觉得累就别做了吧,反正姜阿姨星期五会过来帮忙做饭的——”

她听了又兴奋又紧张,心情很矛盾,有时想把陷阱挖深点,伪装搞巧妙点,一下子把卓越这只骚狐狸抓住;有时又想把自己的计划透露出去,让卓越闻到点风声,不来踩她的陷阱,因为抓住卓越的“现行”,对她也没好处,肯定会落得胡丽英那样的下场,两个人的婚姻就更不用说,肯定是泡了汤了。

但她觉得好像有个什么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她挖陷阱一样,她停不下来,朝思暮想地就是如何查出事情真相,不然就好像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

星期五那天,她出门前就设计好了一个借口,把一份文件留在了家里,呆会中途回家就显得比较有理由。她还把钥匙上无关紧要的东西全下下来了,这样开门的时候就不会弄得哗啦哗啦响。

到了办公室,她完全没心思上班,坐立不安,一直在看钟看表,盘算着什么时候闯回去比较好。快十点的时候,她首次开荤,往婆婆家打了个电话。跟她估计的那样,没人接,看来姜阿姨已经出发了。但是她不知道姜阿姨现在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看来“捉奸”这种事还真不容易,时机太难掌握了,去早了,人家还没脱衣解带;去晚了,人家已经完了事,战场都打扫完了。

后来她实在坐不住了,心想,就当这回是演习的吧,反正姜阿姨不会只来这一次,今天没抓住,就等下次吧。她开始施行她的侦破方案,她对办公室的人说,她把一份文件掉家里了,要回去拿份文件,然后她就出了办公楼,骑车回家。

她上一楼上了一半的时候,往楼道下面望了一下,看见了卓越的摩托车,她知道他肯定在家,心情一下紧张起来。她又上了几步,突然不想再往上走了,想起了那次去e大看许国璋真人的时候听来的几句话,她那次离得远,又不熟悉许国璋口音,听得不那么清楚,但有几个典故却给她印象很深,因为好像是专对她说的。

那次许国璋说,人们总是热衷于发现真理,但有时候真理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比如你们有很多人到这里来,都是慕名而来,想看看我的真相,但是当你们真的看见我的时候,可能更多的是失望。然后他讲了几个西方的典故,一个是《圣经》上的,好像是说上帝警告了谁,叫她别回头望,但她回了头,于是被变成了一根盐柱子。还有一个好像是希腊罗马神话里的,也是有那么一个人,叫她别回头望,她回了头,于是被羁留在冥府里了。

她想起自己,这么发了疯似地调查事实真相,为了什么?如果今天没抓住卓越跟姜阿姨做那事,事情也不算结束,因为他们今天不做,不等于以前没做,也不等于今后不会做,那她得一次又一次地来“捉奸”,一直到捉住为止。

即便捉住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石燕想下楼走掉,但发现楼下那对夫妻正提着一个煤气坛上楼来,两个人再加一坛煤气,正好把楼道堵死了。如果她叫那两人停下让她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不知为什么,她没往楼下走,而是接着往楼上走去,脑子里全都是初遇卓越的那一次,恍惚之中,好像走在她身后的就是卓越那伙人,抬着席梦思,把她和姚小萍一步一步“逼”上楼去。

她像梦游一般地一层层往上爬,听见身后煤气坛磕磕碰碰的声音,还有那两口子互相埋怨的声音,女的说“从来没见过换个煤气还要把女的也拖上”,男的说“谁叫你舍不得出几个钱请人换的”。她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得非常非常清楚,但对自己正在干着的事却一点没感觉。

等她从“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家门前,搬煤气的两口子早在前一层楼就到家了,但她完全没注意他们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如果注意了,她还来得及下楼去,但她似乎想都没想下楼的问题,象被鬼推着一样,一直上到了自家门前。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想象把门打开后会看到什么景色,在她印象中,“捉奸”总是跟“赤条条”“肉虫”“被子”之类的词分不开的,地上是一定有些狼藉的,床上是一定有些污物的,她觉得有点恶心,不知道如果待会捉住两个“赤条条的肉虫”该怎么发落。

她把钥匙伸进了锁孔,拧动钥匙前的那一秒钟,她还在想,今天肯定没事,因为现在还早,卓越肯定还没睡醒。但当她转动门把手,把门推开一道缝的时候,她楞住了:她的眼光象电影摄影师的镜头一样,从客厅穿过,再从开着的卧室门进去,正对在卓越身上,他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体两边,她的镜头下摇,姜阿姨进入画面,正跪在床前,头深深地埋在卓越两腿间。

如果石燕从来没干过那活,她或许不会知道姜阿姨是在干什么,也许是在帮卓越钉裤子扣呢?也许是在帮他缝拉链呢?也许——

但是她太干过那活了,太知道姜阿姨是在做什么了,虽然她从来没以这个姿势为卓越干过那活,但她每次想到别人为卓越干那活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画面:卓越或坐或站,而那个干活的人或蹲或跪,头埋得深深的,正在起劲地吸吮,而卓越半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一只手还摸着人家头顶,仿佛是一位首长在奖励勤务员活干得好。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会倒下,或者会肚子痛,流产,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她站在那里,安如泰山,心跳没有加速,血液没有冲上脸面,连手里的钥匙都没掉地上,完全像是在拍摄一部电影,注意力全都在角度和光线上。

她看见卓越上身向后仰,嘴里“噢噢”地叫着,好像很享受似的。她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但在那样的时刻,她还能想到“可别吐在地上了”,而且把吐忍住了,令她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电影里的那两个人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演出,丝毫不受她这个摄影师的影响。现在剧情渐进高潮,男主角坐直了,一只蒿着女主角的头发,使劲地提上按下,她突然想起自己头发被蒿的情景,一下进入了角色,从观众变成了演员,尖叫一声,就冲进卧室,用手里的钥匙乱打他们两个。

那两个人显然是被吓糊涂了,只知道用手去护自己的脸,但那正好提醒了她,脸是重点保护单位,也是最佳攻击点,她拿着钥匙,很公平地打男主角一下,又打女主角一下,心里很惊异自己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男女平等。

好一会,卓越才醒过神来,跳到一边去整理裤子,而姜阿姨已经扑到石燕脚边,匍匐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同一句话:“石老师,你听我说,石老师,你听我说——”

失去了一个目标,石燕只好攻击那个够得着的目标,她的手还在扬起落下,用钥匙打姜阿姨,但她的眼睛却直楞楞地盯着卓越,看他狼狈地把他那玩意塞进裤子里去,看他狼狈地拉上拉链。她头脑一片空白,但眼睛却看见了每一个细节,连他那玩意在被塞进裤子里去时的软缩状态都没错过。

她的手越打越没劲,等卓越上来夺她手里的钥匙的时候,她就乖乖地住了手,泥塑木雕地站在那里。卓越对姜阿姨说:“姜阿姨,你先回去吧——”

她大叫一声:“不许走!”

姜阿姨说:“好,我不走,我不走。石老师,别生气,我扶你上床去吧,当心把孩子——气坏了——”

这句话好像提醒了她一样,她开始捶自己的肚子:“气坏了好,气坏了好,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我不要这个孩子,这么不要脸的爹,还能生出什么要脸的孩子来吗——都是遗传——都是遗传——”

卓越抢上前来,一手一个抓住她的两手手腕,攥得紧紧的,眼睛通红,像要吃人一样:“你今天敢再打我的孩子一下,我就要你的命!”

她也豁出去了:“你要我的命吧!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我反正也不想活了,嫁了你这种流氓,我还活什么活?”

卓越对姜阿姨说:“去把门关上!”

姜阿姨应声去关门,石燕知道自己末日来临了,这两个狗男女,肯定要整死她了,免得他们的丑事暴露出去。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谁临死不知道反抗一下?蜜蜂临死还知道蜇人呢。她大声尖叫,用脚踢卓越,想踢他的要害,但被他用一条胳膊紧紧箍住,抱得离了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动不了,也没力气动了,便闭上眼睛,心里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整死了我,你们也没有好下场。”

卓越把她连拖带抱地弄到床上放下,其间一直捂着她的嘴,等他把她放在床上了,他还捂着她的嘴,警告说:“我现在放开你的嘴,但不许你尖叫,也不许你乱喊,如果你不听,我就捂死你。听见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放开了她的嘴,说:“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请你不要危害我的孩子,我相信我的孩子不会像我这样,我是被——社会害的——”

她不知道他在说哪个社会,难道他的“社会”跟她的不一样吗?大家都是同时代人,她看不出他那个“社会”怎么就会把他害成这样。

姜阿姨也凑上来作检讨:“石老师,你别怪越儿,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养成了他这个习惯。他知事早——我看他憋得难受——就帮他——”

她冷冷地问:“那你们这事——是有历史的罗?”

“只在他小时候有过——后来他上大学去了——就没有了——这次——你现在怀身大肚的——也不能解他的急——我就——我就——帮他一下——”

她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贱女人,你这是帮他?你这是害他!”

卓越说:“姜阿姨,你回去吧,这里有我。路上小心。”

她又想叫“不许走!”,但觉得没什么意义了,兴许姜阿姨走了更好,卓越就少一个帮手了。而且卓越的手一直放在她嘴边,她觉得如果她再叫一声,他真的会要她的命。

姜阿姨走了之后,卓越在床边坐下,小声说:“你别怪她,是我不好,我很小就——知了事——那时对女人——的一切都很好奇——我在家里——偷看她洗澡——偷看她——上厕所——被她发现——但她没告诉我父母——也没告到我学校去——我胆子——更大了——叫她——把她的东西给我看——她很疼我——被我缠不过了——就——给我看——也让我——摸——但是我从来没跟她——做过——那种事。请你相信我——我们把界线分得很清的——我是把她当妈妈看待的——她也是——把我当——儿子看待的——我们从来没做过——乱伦的事——”

她冷笑:“还要怎么乱伦?这还不算乱伦吗?”

“这不是乱伦,她只用嘴帮我,我从来没——进入过她——那个地方——”

她又冷笑:“我看你还不如去写本乱伦的书算了,可能赚的钱更多,这么新奇的理论——保证很多人喜欢——”

他抱着她,恳求说:“燕儿,燕儿,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我不会背叛你的,我教的学生里就有女生爱我,如果我要背叛你,我有很多机会,但我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的。你就当这是姜阿姨在帮你——做家务不行吗?”

“天下有这样做家务的保姆吗?”

“那你叫我怎么办?你不肯跟我做,你不许我看黄色杂志,把我的杂志烧了,你要我怎么办?憋死?还是把我逼到那些女学生那里去?”

“你就非得干这事不可吗?不干就要憋死吗?别人那些老婆怀孕的男人怎么办?人家都跟保姆干这事了吗?”

“可是别人没我这个问题呀——要怪只能怪——我那时太小——不知道这事会酿成这样的——苦果——她洗我的衣裤我的床单的时候——总是看见——一团团——的——遗精——她说那对身体——不好——所以她就帮我——用嘴出火——久而久之我——习惯了那个方法——别的——方法就——不够刺激了——”

她问:“那次在火车上你是不是跟列车长——这样做了?”

他似乎想抵赖,她说:“你已经做下这些了,少那一次算什么?你不承认,只能证明你是个爱撒谎的人,罪加一等——”

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那事,还是怕她说他撒谎,他没再抵赖。

她喝令道:“还有谁?你给我一个一个交待出来。”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也不想这样,我怎么会——到处干这个事呢?请你相信我——”

她不再回他的话,因为她脑子太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哭不出声来,只觉得心里闷得慌,好像要把胸膛剖开才能呼吸一样。

石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那几天的,只记得她好多次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只得张开嘴,大口呼吸,但每次吸进的空气好像都只能达到喉咙附近,就不肯往肺部去了,整个胸腔像有块石头梗在那里一样,她惊恐地想:这一定是心肌梗塞,我要死了!

想到死,她不禁悲从中来,我死了,我的孩子也活不成了,我的父母肯定要难受死了,我还这么年轻,就为这事死了,说不定都没人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而一旦哭开了,胸腔反而不那么梗了,但呼吸仍然是浅表式的,吸进的空气总不够她身体的需要,像她每次游蛙泳的时候一样,时间游长一点,就觉得肺部受到水的压力,呼吸不畅,只有翻过身,改成仰泳,让胸部露出水面才能顺畅地呼吸。

卓越一直在旁边作检讨,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无非是“时代”啊,“憋死”啊什么的,还做了很多空前绝后的保证,大意是说他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如果她不相信的话,他马上叫他妈妈把姜阿姨赶回乡下去。

他还为她想了多种惩罚措施,有的算得上匪夷所思,比如叫她砍掉他那玩意等等,但中心思想都是一个:他是爱她的,无论她怎么惩罚他都行,就是不要离开他,不要因为这事影响他们的生活。

后来卓越大概是检讨得饿了,但不敢劳动她去做饭,只好到外面去买吃的。临走的时候,他用她的长丝袜把她的手脚都拴住了,说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拉了一把椅子到床前,把从餐馆买来的饭菜摆在上面,才解开拴她的丝袜,叫她起来吃饭。

她怕饿着了孩子,乖乖地起床来吃饭,但她浑身无力,连碗都端不动,他就喂她吃。吃完了,他把碗筷什么的收到厨房去,扔在那里,又回到卧室来,跟她一起躺在床上。两人或者一声不吭,或者他重复他那一套检讨和保证,而她只无声地啜泣。

那个周末基本都是这样度过的,她不记得吃了几次饭,被捆过几回,又被放开几回,反正次数对她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到了星期天晚上,她觉得脑子清醒多了,因为明天要上班了,总不能说就这样在床上躺一辈子吧?她星期五已经旷了大半天工了,难道今后就这么旷下去?她知道卓越星期一也有课,难道他从此以后不上班了,就在家里看管着她?

她跟卓越说了几句话,意思是她想搬回南一舍去,但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所以请他放她一条生路。她脑子很乱,说得颠颠倒倒的,声音因为哭多了,又因为老没说话,变得非常奇怪,连她自己听着都不象是她自己在说话。

但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反对说:“你现在不能搬出去,你南一舍那边太小了,又没有煤气,什么都做不成,你吃什么?要搬就我搬出去吧——”

她没反对,但他又说:“我也没地方去,不如我们还是住这里,你不高兴跟我住一起,我可以在客厅住——”

她不同意,执意要搬出去,而且挣扎着起床去收拾东西。他不帮忙,但他也没阻拦,只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是怕她体力不支晕倒时好救助她,还是在监督她,不让她跟外界联系。

等她收好了两个大包之后,他交待说:“我同意你搬出去,是给你一点时间想想,不是允许你长期住外面的,也不许你把这事说出去,不然的话——”

她保证说:“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能给我脸上增光吗?”

他又交待说:“不许你伤害我的孩子,不然的话——”

她又保证说:“你放心,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它的——,你也尽快把生育指标的事弄好,不然的话——”

“生育指标没问题的,我已经给人家说好了。我们尽快把婚礼办了吧,不然的话——”

她差点跳起来,幸好她浑身无力,不然肯定跳得比天花板还高,那就该楼上的人吃亏了,她瞪着他说:“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疯了吗?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指望我跟你举行婚礼?”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你还想赖帐?”他两道眉毛楞的!幸好只是两道眉毛,如果是两把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看他楞眉毛,就吓得要命,觉得他的眼神露着凶光,好像能现场把她吃了似的。她硬着头皮说:“我不赖帐,但我可以跟你离婚——”

“没有我同意,你休想离婚!”

“你领结婚证时没我在场,不算!”

“算不算不是你说了算的——”

“算不算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们差点又搞成互扔手雷的阵势,还好,卓越率先换了武器:“没结婚还想要什么生育指标?”

她被打哑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反正我不会跟你举行婚礼。”

“举行不举行我们都是夫妻。”

她懒得跟他争辩了,说:“你说是什么就什么吧,反正我思想上是不会把我们当夫妻的——”

他似乎要发作,但终于忍住了,指着她,抖抖地说:“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呀?”

“到底是你要逼死我,还是我要逼死你?你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你还说我逼死你?”

他冲上来抱住她,嘴里含混地恳求说:“燕儿,燕儿,你别走吧,你原谅我吧,我这么爱面子的人,已经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

“你求我什么了?你一直都是在讲狠,威胁我,恐吓我,你这就是求?我没见过这样求人的人——”

“那你要我怎么求?跪在地上求?只要你发个话,我都做得到,我这就给你跪下——”他说着就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两腿,头埋在她腿缝里。

她惊呆了,没想到他真能做得出来,她楞在那里,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跪了一阵,见她没反应,讪讪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我也没办法了——”他爬起来,把她收拾的两大包东西背在肩上,说,“我先把这些送过去,你呆家里乖乖的,别乱来,你答应我了,我就不拴你——”

她没好气地说:“我乱来什么?你以为我会为你这种人寻短见?我没那么傻。”

他大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再拴她,只把门锁上了。她估计他是想先下手为强,过去给姚小萍打个预防针,把谎撒在前面,免得她到时泄露了他的秘密。她等他去玩鬼把戏,她现在只求能逃离这里就行。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把煤气灶拆了,说给她带过去做饭用,反正他不会做饭,留着也没用。他下楼的时候,她听见煤气坛在楼梯上磕磕碰碰的声音,想起楼下那两口子搬煤气互相抱怨的情景,想像他到了南一舍那边一个人搬煤气上楼的情景,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生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返回来的时候,身上搞得脏乎乎的,手上也挂流血了。她不好意思冷眼旁观,上去帮他把手洗干净包扎了一下。

他借机搂住她:“燕儿,你还是心疼我的,你还是爱我的。别走吧,就这样在一起过不好吗?跑到那个破地方去——”

她挣脱开:“谢谢你帮我把东西运过去了,你就别过去了吧,我自己骑车走,反正我得把车骑过去——”

他没反对,但他跟了下来,骑着摩托跟在她旁边,一直跟到南一舍,又跟到楼上。

姚小萍正在欢天喜地试用煤气灶,见他们两个上来,连声招呼说:“坐一会,坐一会,我下面你们吃——”

卓越马上赞成:“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刚好肚子饿了——”他象到了丈母娘家一样,非常宾至如归,一屁股坐在石燕床上,等姚小萍下面他吃。

石燕赶他:“别坐这里,我要收拾床。”

他挪到姚小萍床上去坐下,石燕又赶他:“别坐姚的床,你身上脏死了——”

姚小萍说:“没事,没事,卓老师尽管坐,这里没什么椅子,就坐床吧,要不就坐小凳子——”

姚小萍很快就下好了面,三个人同桌开吃。卓越问:“严谨呢?刚才还看见他的——”

“我把他赶走了——”

“怎么不留他一起吃面?”

“只剩这点面了,他那个大肚汉,不够他吃——”

石燕有点内疚,因为她一回来,就得把严谨赶走,但她也没办法,她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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