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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刘梅花:大雪之后

散文 | 刘梅花:大雪之后

大雪之后

文丨刘梅花

大野一望无际,连一座小山包都没有,看不到树木。村庄里有几棵树,全被大风吹得扭着身子,朝着一个方向快要扑倒。多大的风呀。就连树枝子扎成的篱笆墙,也斜斜歪过去,似乎一个趔趄,却又脚底下收住。

旱獭把洞挖在高一点儿的地方,洞口平坦,向阳,小门小户的那种安逸。旱獭一家子,高高低低站在门口晒太阳,前爪抱在胸前,眼睛看跳来跳去的麻雀,样子很乖。

矢车菊开在一截布满裂痕的枯木旁边。枯木苍老衰败,而矢车菊丰盈蓬勃——天荒地老,生命一次次轮回不息。

低洼处羊羔草枯了,倒伏的枯草缝隙里却开着蓝色的小花朵,很像绿绒蒿,茎上伸出柔软的卷须,卷住风,卷住寂寥。深秋季节就这样,大野里的植物陷入一场混乱,枯的枯,荣的荣。灯芯草释放出淡淡的清香和苦味,不枯也不荣,千年老妖似的,一大片一大片,自己伺候自己。

甘青铁线莲也老了,从蓬松的风滚草间隙里收回自己。整个夏天,它牵着藤蔓一路狂奔,穿过紫花地丁,从车前草头上搭起支架凌空而去,把苔藓牢牢摁在地上,覆盖它。把匍匐在地上的蓝玉簪龙胆勒得晕过去,花朵都蔫了。甘青铁线莲一路打马飞驰,但没有找到可以攀缘的树木,无法把花朵高高炫耀在枝头,只好认命。它躺在杂草丛里,和一大堆野草混杂丛生,掐架、腹诽、鬼混,打发无聊的日子。甘青铁线莲没有遇见生命里的真爱,给它撑腰,让它出人头地。真是可惜。

现在,天气渐冷,它残黄的花蕾渐渐枯萎,垂下头,花柄也跟着扭曲勾下去。虽然快要凋谢,花朵依然繁密。藤上挂着无数的花朵,高高低低,像残黄色的小鸟儿栖满枝头,有点羞涩拘谨感。

只一场风,甘青铁线莲花朵齐刷刷凋谢了。一撮宿存在花柱上的柔毛一下子蹿出来,几天就长得长长的,两三寸都有,真是一夜白头啊。老了的甘青铁线莲从风滚草间隙里收回自己的藤,一根一根派发它的白毛——白毛粘在牛羊身上,粘在小动物的皮毛上,飘在风里,把种子带到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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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偶尔冒出新翻的小土堆,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许是鼹鼠,也许是野兔子,也许是旱獭。趁着一场雨,挖掘起来轻松点。新翻出来的土里掺杂着草根和甲壳虫,还有蚯蚓和许多乱七八糟的小虫子。

短尾巴的瞎老鼠早就掘好了深洞,在庄稼地和洞穴之间走出一条路来——它的小短腿踏翻了蕨麻草,尾巴上的泥土和短毛被密密匝匝的厥麻草刮擦截获,留下一道痕迹。尽管大野里空旷无人,人类早就懒得挖掘老鼠洞里储存的粮食,瞎老鼠依然相当警惕。它根本不走直线,迂回着,一会儿在金露梅草棵底下,一会儿进了灯芯草丛,然后经过大片的蓼莪草,路越走越窄,最后拐到庄稼地。它日日夜夜赶趟搬运粮食。无论怎么掩饰,那条鼠道一眼就可发现——世上本没有鼠道,老鼠走得多了,便成为一条鼠道。

青稞穗是瞎老鼠的最爱。它磕掉青稞穗的麦芒和最外层的麦衣,只留下裸穗,拖回深洞,层层摞摞码成垛——在最小的仓库里塞进去最多的粮食。

当然,别的粮食它也偷,老鼠拉仓是本性。豌豆荚、藜麦穗、麻子穗,逮住什么搬运什么,口味很宽泛。老鼠很会过日子,善于精打细算。

瞎老鼠把猎获来的粮食看得很紧。它需要常常来照看它的粮食,又担心被人类发现。于是,它掘了好多分支的洞穴——一只老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心思?比人想得多。

瞎老鼠属于鼢鼠类,样子实在丑得不忍多看。头大而扁,比普通的老鼠稍微粗壮一些,背毛银灰色而略带淡赭色。小眼睛,短粗尾巴,眼神还不怎么好使,栖息在潮湿的土壤中。

瞎老鼠为啥这么丑呢?大概长期在泥土里潜伏没怎么晒太阳的缘故。它的门齿粗大,四肢短粗有力,尤其前爪,挖掘泥土所向披靡——一般动物前后左右足趾数相同,据说只有老鼠前足四、后足五,奇偶同体。

油菜收割过了,青稞收割过了,藜麦收割过了,这片土地上也只能长这么几种庄稼。一个一个草捆子离开田野,回到村庄里,家家户户门前多了草垛。田野里空荡荡,风卷着破败的枯叶瞎逛。一群麻雀在收割过的庄稼地里寻找漏下的粮食。土地没有翻耕,还是茬子地。一场秋雨之后,撒在地埂上的油菜籽又发芽了,冒出一丛绿色。蓝尾巴的鸟儿啄食那些油菜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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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里只有一些寻常的动物,喜鹊啦乌鸦啦野兔子啦野雉啦什么的。没有野猪,没有马鹿,连野羊都没有。黑刺枝条干茬茬的,叶子落光了,黑刺上挂着一些羊毛。猫儿刺的黄花早已卸下,碎叶子也卸下,剩下光秃秃带刺的枝条,和黑刺很搭。披碱草半枯不枯,白茫茫一大片。田野慢慢变成荒野,衣衫褴褛,看上去穷酸落魄。

远处的村庄一群羊进进出出,从荒野走到村庄,再从村庄走到荒野。顺便撞断一些枯枝,撒下一些羊粪蛋子。羊群要适应没有青草的日子。它们开始寻找枯草果腹。

走马孤僻,总是独来独往,牦牛则喜欢一群一群。当然牦牛只想跟牦牛在一起,不想跟走马鬼混。走马脖子长,在村庄里溜达时,顺嘴偷吃人家晾晒在墙头上的青燕麦——只有偷来的吃着才有灵魂。它一边咀嚼,一边飒飒小跑。它的蹄腕里一撮白毛,很漂亮。最好不要靠近领着马驹子的母马,不然它尥蹶子。一匹眼里只有马驹子的母马,看谁都是偷马驹子的贼。

羊群很少打架,挤来挤去,挤成一团,嘴巴拱进半青半枯的草里,边吃边叫唤。牦牛动不动要打架的。有一种很健壮猖獗的公牦牛生性好斗,除了和牛打架,还要打人——它没有手,却有角。

黄牛喜欢拿着肚子抵在墙皮上蹭。下过一场雨,牧人的毡衣搭在矮墙上晾晒。黄牛摩擦肚皮,蹭来蹭去。碰到毡衣,毡衣掉到牛背上,黄牛就披着毡衣走了。它走路的姿势像极了牧人,慢吞吞的,勾着脖子。牧人笑了一整天,见人就说,我家的牛披着我的毡衣去逛了。

牧人跟着他的牛群出了村子,来到草梢子变枯黄的旷野里。经过一片收割过的豌豆田,土地松软,适合牛打架。它们支棱着脑袋,鼻子里突突喷着热气,红着眼睛,牛角竖起来,像匕首一样刺向对方。牛打架很笨,牛角砸得咔嚓嚓直响,嘴里发出坚硬粗糙的哞哞声。没有角的牛犊子站在一边纳闷:咦,为啥我的脑门秃瓢似的,角呢?没有角怎么战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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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点燃一支烟,蹲在地埂上想他的心事——有骨头的动物真的很烦人。想想看,海水里飘着的那些水母,鼓动着伞膜随波逐流,那么柔软的肢体,就算打个架也没什么声音吧?

咔嚓!花牛的角撞断了。哞哞,它惨叫一声,扔下半截牛角一路呼啸着绝尘而去。牧人帮它锯短剩下的那支牛角,不然不好掌握平衡,它得斜着脑袋走路,会动不动撞到墙上。

黑牦牛被牧人锯掉尖角,因为太长了——如果它低头吃草的话,嘴巴离地面还有半尺,就被犄角别住。犄角比嘴巴先抵达地面,且嘴巴无法下降,悬在半空。黑牦牛的角盘旋着、卷曲着,越长越长。常年打架,牛角伤痕累累。牧人拿着锯下的一对犄角在前面走,黑牦牛跟在后面叫骂,不依不饶,要它的角——快还给老子,黑心肠的人类。

少了犄角的黑牦牛还想着打架。它凭空蹿起来,大吼一声,竖起脑袋顶过去——脑门上空荡荡的、凉飕飕的,欸?好像不对劲呀?角呢?它从半空收住自己,转身跑了。谁闲着没事拿脑袋去干砸呢,砸成脑震荡有意思吗?黑牦牛绝不想变成疯牦牛。

它的对手——剽悍的白牦牛仰天大笑,一声长啸——笨怂,连刀也不带,就来打架?看老子一角把你戳个窟窿。滚。

白牦牛的伙伴黑乌鸦站在田埂上助威——看老子一个绊脚绊翻你,没有角的秃瓢。

黑乌鸦伸出爪子使绊脚时,黑牦牛已经跑远了。野草吞没了它。

大多数时间,羊都在寻找牧草的路上,牛都在荒地里打架斗殴。而牧人靠吃烟打发时光。如果牛羊跑得太远,他甩开抛兜,石子砸在牛羊肚子上,让它们降服住自己狂奔的心。

大野里撒野的牛羊,肉质韧劲十足,比起圈养的牛羊来肉要好吃很多。当然对素食主义者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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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小动物们都着急起来,赶着囤积草籽。冬天一到,大野就会向天空要来一场接一场的大雪,给自己当大氅穿。大野丝毫不管小动物们怎么想,它还要来大风、寒流、清霜、阴天。它不想要太阳,整个冬天就那么阴霾着,雾气蒙蒙,任凭雪呀风呀寒流呀瞎逛。大野根本不想一个冬天都破衣烂衫地躺在那儿,也想体面一点、威风一点。

大野变成荒野之前也很着急。虽然它很大,甚至辽阔无边,可这有什么用。看看吧,春天的风沙很大,从大野横穿而过,卷走枯枝败叶。夏天草木茂盛,藤蔓沿着地皮疯狂奔跑,杂草遮盖着裸露的地皮,草穗子一片苍茫。秋天草木枯黄,万物收敛,一切删繁就简——所有这一切变化都是季节指挥,由不得大野自己。它只能配合季节的各种幺蛾子,该绿就绿,该黄就黄,丝毫自己不能作主。除了冬天,大野可以呼风唤雨使唤季节,让自己歇一口气,不用那么使劲。季节给大野殷勤地效劳,盖上白雪被子,吹掉灰尘,冻死各种嘈杂讨厌的小虫子,冻僵游走的蛇。

荒野里所有的小动物都不会迁徙。沙鸡子乱窜,野兔子奔跑,旱獭水獭忙忙碌碌。天知道它们瞎忙什么,反正不见拉仓储存粮食。

很遗憾,所有的植物都会枯萎——这是大西北旷野海拔三千米的地方。寒流来得相当突然。那些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被蒲公英早都发射完了,它的孩儿们绑着降落伞远走高飞。苍蝇正在光秃秃的蒲公英上搓手蹬腿,嘎嘣一声冻死啦。

蒲公英为什么总要把种子打发得远远的?当然落在脚下不好,争夺养分,母本的生存就会受到威胁。可是,也飘得太远了吧?蜜蜂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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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毛的老云雀在枯草丛里扑腾——它的窝就在枯草丛里,它不去树枝子筑巢。再说旷野上根本就没有树木,连灌木丛都没有。扑腾的老云雀被人类扔下的垃圾缠住爪子,发出凄凉的啼叫。声音很快被寒风吹走。

半黄不黄的菟丝子藤蔓尚且柔韧,它缩回扯着秧子往前爬的触手,沉默着衰老。鸢尾花已经谢了,残败的枝叶软塌塌地,倒伏在地。枝叶下藏着黑色的甲壳虫、蚯蚓。蒺藜藤枯黄透了,蒺藜从藤上掉下来,尖刺朝上,见谁扎谁,好猖獗。

两只蚂蚁藏在鼠尾草下打架,拿脑袋上的触角互相戳,红蚂蚁戳死了黑蚂蚁。风一阵紧一阵疏,黑蚂蚁的触角在风里一摆一摆,看上去临风而舞似的。红蚂蚁的触角给戳断了,它失去方向感,一脚踩空,掉进牛蹄踩过的蹄子窝里。窝里有一汪雨水,红蚂蚁并没有淹死,它用了半辈子时间爬出牛蹄印窝,瘸着腿去了远方。

有一种刁钻的啄木鸟,不想吃树皮里的虫子,只想吃坚果。它们不停地啄村庄里不多的那些树。它们把树皮啄开一个小洞,不知道从哪儿偷来松子,把松子藏进树皮上啄开的洞里,当作它过冬的粮食。

村庄里的人们心疼树,又不好意思撵啄木鸟,于是,找来朽木,中间挖空,绑在树上,以假乱真。啄木鸟特别喜欢这些朽木,笃笃几下,轻松啄开一个洞,把松子统统塞到凿空的朽木里。它们很满意,再也不把树木啄得千疮百孔。它们和村庄相安无事地过冬。

一头年老的花白母猪走到荒野里,哼哼唧唧。它对冬天的到来极度不满,因为它掉毛厉害,找不到几根御寒的毛。它的毛掉得到处都是,猪圈里,路上,黑刺枝子上,就是身上没毛。它的肚子松松垮垮拖在地上,全身都是褶子,相当难看,像一只破布口袋,补了很多补丁的那种。

上了年纪的花白母猪在荒草丛里拱了个浅浅的坑,东倒西歪掘出一些蕨麻果吃,然后又躺到路边的泥坑里,滚来滚去,舒服得直哼哼。其实它再也不想生猪崽了。一辈子都拖着大肚子,没穿件好衣裳,没个好身材,这都不算啥。每当一个个猪崽子被捉走,它痛苦极了,疯了一般上蹿下跳,脑袋撞在猪圈墙上,东抓西挠,不舍得与自己的孩儿骨肉分离。然而,人每次都把猪崽子卖光,一个不留,身边连个陪着说话的都没有,它好伤心。

荒野一眼望不到边,十万植物枯着、倒伏着,与晦暗的冬天绝交。瞎老鼠在荒野的各个角落睡觉,小动物们觉察不到瞎老鼠打呼噜,因为它的洞穴太深了,声音传不到地面。沙鸡子呱呱呱乱叫了一阵,一抬头,看见老鹰在头顶盘旋,便一头扎进草棵里,尾巴翘在外面。沙鸡子的翅膀没什么用,被老鹰捉住时顶多扑腾几下,微弱地抵抗,聊胜于无吧。

不过,天底下长着翅膀却不会飞的动物多了去了,鸡鸭鹅不是吗?它们披着自己的翅膀,却在扎扎实实走路,从没想过飞到天上去。不是每只有翅膀的动物都有一个飞翔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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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甸雪兔子不是兔子,是植物。它老得很慢,还穿着绿裙子。草叶子上盘踞着蜗牛,向浩瀚的天空伸出纤细的触角,小心翼翼发出微弱的信号。点地梅开出最后一朵花,在荒野里伸出小小的细细的花朵,似乎带着疑问的,不敢使劲儿开——如果开得用力过猛,冷风会不会把自己呛死?

还有几颗野草莓,红红的,匍匐在枯草上。米粒大的一种蚜虫,被野草莓的汁液黏住手脚,动弹不得,发出极其微弱的求救信号。蜘蛛把自己拴在蓼莪草上,慢慢下降,呼哧呼哧喘息。绳子不够长,蜘蛛降落到离地面还有几丈高时,吊住了。它在半空里晃荡,蹬着腿子,挣扎了半天,也没安全着陆。谁也不能吐出一点黏液,帮它补上一截蛛丝。

垫状驼绒藜是一种低矮的植物。白色的蚜虫盘踞在它的绒毛上,吐出细丝,作茧自缚,把自己封在垫状驼绒藜草上,一动不动。野扁豆终于成熟了。它憋着豆荚,鼓胀着,等到太阳非常热的时候,豆荚突然吧唧裂开,种子啪的一下弹到几米远的地方——野扁豆一定是怕种子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才把它扔到远处。

荒野除了强壮的牦牛来来去去,更多的是脆弱细小的生物。牦牛走几分钟,就够毛毛虫蠕动一辈子。细微的生物更加容易生活,它们很容易隐藏,简简单单把自己混到周围的环境中就很安全。细微的生物也很容易冻死,没什么抵抗力。

荒野里,风越来越硬,冬天快要到了。蛇赶紧把自己藏在洞穴里冬眠——它每年都忘了给自己准备越冬的口粮,只好装死。牛群羊群呢,牧人准备的牧草不够很多牛羊过冬,只能删繁就简,把一大群减少成一小群。肥壮的牛羊离开它们的群主进城去了。城里那么多火锅在等着。

有一天,牧人发现荒野里多了一顶帐篷。不是牛毛黑帐篷,是土黄色的帆布帐篷,破旧不堪。几十只蜂箱摆在帐篷周围。还拴着一条黑狗,是土种笨狗。养蜂人没有侍弄蜂箱,而是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三块石头烧火煮饭。旷野里到处是枯草,随便搂,尽管烧。这种原始的生活令牧人大为好奇,他急切地想知道蜜蜂吃什么,荒野里最后一朵花也凋谢了。牧人赶着牛群经过,养蜂人孤独地烧火,锅里噗噗冒着热气,他显然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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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他不知道荒野冬天有多冷,连牦牛那一身厚毛都无法御寒,要在脊背上搭一条棉毯子。就这个走风漏气的旧帐篷,说不定被风给卷走哩。别说蜜蜂,人都冻得受不了。牧人自言自语。他常年独自在荒野里放牧,见不到人,只好自己说给自己听。

当然,过分担心别人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必要,大家都是成年人。况且想的事情太多,就会带来不安。比如,这荒野离村庄远,几乎没有人来。远离人烟的地方,是鬼神的地盘。这么一想,牧人愈发觉得内心惶惶。

然而养蜂人走南闯北,总住在旷野。他住哪儿安全,肯定是仔细观察过的。牧人又对自己叨叨。

大风路过村庄,路过养蜂人的帐篷,路过所有的荒野。植物活一辈子,就是为了吐故纳新,保管好地球。动物活一辈子,就是为了路过植物的全世界。风活一辈子,一定是为了刮。雨活一辈子,可能是为了下。荒野活一辈子,不,它的一辈子太长了,几乎没有尽头。没有尽头的时间,确实够累的。荒野开始荒废时间,让自己寂静下来,先过个清闲的冬天再说。天长日久,地老天荒,别想得太多。

立冬还没到呢,一场大雪就白茫茫覆盖了荒野,那么厚,沉甸甸的。雪是苍天派来的植物的猎人。能猎杀植物的,不是人类,不是小动物,是大雪。大雪一来,百草凋零,万物萧疏。快冬天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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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梅花,本名刘玫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甘肃儿童文学“八骏”之一。散文见于《芳草》《天涯》《散文》《读者》《山东文学》《红豆》《散文百家》等40余家文学期刊。部分作品被转载并入选多种选本及中考试卷。著有长篇小说《西凉草木深》、散文集《阳光梅花》《草庐听雪》《草木禅心》《愿你手中有花,心中有梦》《骆驼山庄》《芣苡在野》《哇玛尖措的草原》。曾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全国孙犁散文奖、首届三毛散文奖、首届丝路散文奖、全国首届运河散文金帆奖、第二届林语堂散文奖、《飞天》十年文学奖,连续获得四届甘肃黄河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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