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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杨广:一个非主流暴君,游离在诗人与君王角色中的灵魂秀

大业元年八月十五日,江南正是大好的风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款步登上岸边的龙舟,文武官员紧随其后。杆上锦帆次第张开,武士的刀剑在空气里散发着凛冽的光泽,宫娥艳丽的服饰倒映在运河的清波里,时间深处晃动着暧昧的脂粉香气。

在这明媚的秋光里,天涯迢迢,整个画面流淌着现代派画家浓艳而疯狂的意象。那领头之人就这样拖着自己的身影,气宇轩昂地走进了龙舟的头舱。

隋炀帝杨广:一个非主流暴君,游离在诗人与君王角色中的灵魂秀

隋炀帝下江南龙舟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隋炀帝杨广。

上天给予他的第一份馈赠是一张俊美的脸庞和一个聪慧的大脑。从7岁那年写下人生中的第一首诗开始,杨广总共给后人留下了一百多篇文章和四十四首诗歌。在他青年时代某一个春天的夜晚,杨广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首诗的名字叫《春江花月夜》,其文字节制而纯净,其意象简约而唯美。在未来的岁月里,杨广或许变的不再节制,不再纯净更不再简约,但”唯美”却始终是他生命中牢不可破的底色。

在杨广眼里,父亲杨坚所缔造的广土众民的帝国只不过是一页等待他挥毫的素笺,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用他的全部激情和梦想,在它上面写下古往今来最绚丽最壮美的一部帝王史诗。

隋炀帝杨广:一个非主流暴君,游离在诗人与君王角色中的灵魂秀

隋炀帝杨广,隋朝第二位皇帝,隋文帝杨坚与文献皇后独孤伽罗嫡次子

骨子里,杨广永远是一个诗人。诗人与帝王,一个是精神世界的无冕之王,一个是现实世界的无冕之王。

历代帝王大多定鼎于北方,并将更多的精力与关注点放在北方。与他们不同,杨广却将自己深情的目光投向了烟雨迷蒙的南方。江都是一座繁华富庶而且风情万种的城市。杨广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之间有一种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平定陈朝统一江南后,杨广被任命为扬州总管,坐镇江都。从此这个地方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发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生长着清丽妩媚的诗歌意象,空气中一年四季都漂浮着一种江南文化特有的典雅气味和精致芳香。所以,杨广灵魂中作为诗人的那一面在这里获得了充分的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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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皇八年(588年),杨广率五十万大军平定南陈,由此结束了”永嘉之乱”以来将近三百年的纷乱格局

当然,杨广也是一个政治家。他生命中的黄金十年不可能在这座城市诗意地栖居。他做得最多的事情首先是不遗余力地延揽江南的名士和各个领域的精英,其次是尽其所能资助并参与各种文化事业,这一切促使江南的各大世族和上层人物很快就与杨广和他所代表的帝国政府取得了文化意义上的认同。

对于刚刚用武力征服江南的隋朝,还有什么比取得被征服者的文化认同更重要,更紧迫?这片土地及其在此生存繁衍的人民已经与中原的文化母体分裂了整整三个半世纪。所以,比”版图的归复”更加意义深远的,无疑就是”人心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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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在江南任扬州总管时就网罗学者整理典籍,到他继位近二十年间,共成书一百三十部,一万七千多卷

杨广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他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杨广几乎用了最短的时间就获得了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帝王梦寐以求的一切–社会稳定,人口增长、民生富庶、国力强盛、四海升平。一种辽阔而巨大的幸福感猛烈地撞击着杨广的心扉。

如果杨广就此收手,这架疯狂奔驰的帝国马车绝对不会在短短六年后一头跌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可惜,杨广之所以是杨广,就因为他的身上有着难以根除的诗人气质。

正因为如此,他那不合时宜的政治理性充满了浮华糜烂的气息。诗人所具有的理想主义情怀,让他对这个世界有着近乎疯狂的完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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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的血液里流淌着魏晋文人的孤傲孑然,他将文人的自由与帝王的刚霸融于一体,权力的游龙剑由此锻造而生

他登基之前,十年江都总管的任职履历让他对南方有着别样的情怀,或许是浮靡绮丽的江南文化让他找到了自己精神世界的原乡,等到他将那套象征权力的龙袍披挂在身,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怀就迫不及待地裹挟着权利狂奔而去。

折腾,是非主流诗人的创作路径;而折腾,往往又是一个执政者的命运死穴。

权力,成了非主流诗人手中的一支笔,杨广运笔如风,在帝国这张华丽的纸上挥笔墨豪。当一个帝王的人格特征与他的职业要求严重倒错,甚至是完全背离时,就注定了他只能成为一个不靠谱的执政者。

杨广一方面向高丽发动进攻,以实现”四夷宾服”的霸主地位。另一方面,又营建东郡、凿通运河、修筑长城、他像一个辛勤的农夫在自己的土地上没日没夜地折腾,每一项投入都不惜血本,倾全国之力。他马不停蹄,一次又一次北巡和西巡,前所未有扩张中华帝国的版图。

对于诗人杨广来说,他要构建属于自己的乌托邦世界;可是对于皇帝杨广来说,这又是一项宏大而艰难的命题,而他又没能力处理好个人英雄主义与千秋功业之间的关系。

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十一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江都的离宫万物生长,立于阁楼之上的杨广,看见他最亲信的几个大臣和将军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向他靠近。锃亮的铠甲和刀剑在空气中摩擦的声响,让柔软明媚的早晨受到了惊吓。

杨广冷眼看着在他面前举起刀剑的人,同样是这一帮人,曾经匍匐于他的脚下,说着最谄媚的话语,唱着最好听的赞歌。他说:”诸侯之血入地,尚且要大旱三年,何况斩天子之首?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岂能用刀砍?拿鸩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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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四年(618年),宇文化发动江都兵变,杨广被叛军所缢死

这是一个帝王最后的高贵与尊严,然而造反者没有答应他。他用绝望的目光看了看这些昔日的臣子,然后缓缓解下身上的绢巾,递给了一个叫令狐行达的叛将。令狐行达面无表情地接过去,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双什么都想抓住,却什么都没有抓住的双手在空气中握成两个硬硬的拳头。就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里,那个有着诗人情怀的君主杨广终于被轰然垮塌的大业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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