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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佳:几乎成了英雄

第2章 杯酒干戈分楚汉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南宫成对这句歌词无比激赏,认为就是生活真谛:人总是要痛并快乐着的,你痛着,我快乐着。
传说在南浦大学的后山上,有一块常年累月发光的石头。那石头是星光所化,石头里插着一把宝剑。谁能找到并且拔出这把宝剑,谁就可以征服辅导员,打败教导主任,和校长平起平坐,成为学校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不管传说可不可信,但从那一年起,人们在南浦留下了更多的传说,风云人物肆意挥洒自己的才华,光辉事迹代代流传永不磨灭。
那一年,南宫成踏进南浦大学之门。
他披头散发,纵酒高歌,一路跌跌撞撞,颠沛流离,却踏月破沙,迎风放舟。
开学后没有几天,南宫成就撞上了著名的“大平台之乱”革命事件。
南浦大学是所威震大江南北的学府,在国际上也颇享盛名,但由于笔者的几年求学未有大成,因而对学校的什么论文发表等等一无所知,也道不清说不明,此处便删减一段学术简介,有兴趣者,可以上网打开3w南浦大学多特卡姆查询。
南宫成参加的军训为期一个月,白天艳阳普照,夜晚月黑风高,众人排列为多个长方形,跟着一群下等兵大呼小叫。
第一个难题是叠被子。原本在电视记录片中欣赏多遍,但实际操作起来,简直非人力能及。经过思忖,天刚九月,气候炎热,南宫成睡觉便只盖一件茄克衫,将被子叠好装进行李箱,每逢检查取出,被子已然平整齐滑,有棱有角。这条秘诀广为传诵,遭到普遍使用。被子虽然长短厚薄一致,但各人的行李箱却是形状各异,结果取出的被子有长方体,有立方体,一位兄弟大概是国外进口的箱子,只见他的被子正面一行凹字,有如印章里的阴刻:made in usa。
等到指导员和班长发现奥妙的时候,军训恰好结束。
后人评论,这第一个难题,南宫成丢失了诚实。
第二个难题是正步走。军训主要就是反复折腾跑步走和正步走,步伐要整齐,姿势要正确,东面跑到西面,南面跑到北面。历经曝晒,众人像一批人工养殖的黑鱼,扑腾着鱼鳍,欲哭无泪。南宫成采用的方法是直接手脚同出,屡教不改。班长恼怒之下令他当众表演,南宫成依旧同手同脚,而且大义凛然,在哄笑声中被逐出队伍,加入飞虎队。飞虎队的意思就是不用参加训练了,您老人家一边歇息着去吧。
由于军训结束后会有汇报演出,所以完全缺乏集体意识的同志将被剥夺演出的权利。各班的班长考虑到演出的效果,军训伊始就剔除部分害群之马,南宫成通过精确的计算,成为了其中一员猛将。滚出队伍的男生被称为飞虎队,踢出队伍的女生被称为霸王花,南宫成这一匹飞虎,在余下的军训岁月里,就躺在绿荫下享受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顺带和霸王花们调调情。
后人评论,这第二个难题,南宫成丢失了尊严。
第三个难题是拉练。军训的尾期,全部人员将跑步十公里到打靶场打靶,打完再跑步十公里回校,称之为拉练。拉练的辛苦,许多人毕业后仍记忆犹新,大雨瓢泼,泥浆四溅,还负重十公斤。最令人发指的是,负重十公斤里,竟包括自己的一床被子,活生生淋成了二十公斤湿棉花。
四班的一位兄弟中途晕厥,送到医院挂水,醒来后大哭一场,对天长叹道:“真他妈晕的是时候啊!”六班发起暴动,可惜战斗力不强,集体阵亡,拉练结束后冒雨俯卧撑一百次。某女生欲使用美人计,班长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晒了一个月,黑得跟个鬼似的,还来这招。”该女生羞愤之下,二十公里健步如飞,泪水飞扬在南浦大地上。
南宫成在拉练点名后,回宿舍睡觉。那么大雨,伤元气。睡完觉,再跑回操场,恰逢拉练结束点名。
后人评论,这第三个难题,南宫成丢失了人格。
丢失了诚实、尊严和人格的南宫成,和所有的人一样,拿到了军训合格证书。证书上南宫成的三寸照片军仪威懔,神情端庄,目光中饱含诚实,嘴角挂着尊严,满脸都是人格。
正式开课第一天,南宫成在宿舍里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谁都不知道,这三个难题,包含了多少哲理和智慧,勇气和计谋。两天后,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撞上了名垂南浦青史的“大平台之乱”,也撞上了日后在南浦变法中独霸一方的人——胡言。
其时月上树梢,南宫成在八食堂牛饮了几碗薄粥,撒开脚丫子驴奔一阵,来到了高升园附近。因为地处荒僻,高升园是南浦大学左近最豪华的一个饭店。他踌躇了一会,口袋里银两不多,一盘宫爆鸡丁,一碟皮蛋豆腐,再来一瓶啤酒,估计倾家荡产。踌躇归踌躇,吃还是要吃的。他一脚就踏进了高升园。
高升园的大厅面积不大,刚够摆放六桌,桌间距约莫三步之遥。这里出名的是包厢,大概有十来个,卡拉ok、沙发、麻将桌一应俱全,交个五十块钱还能包夜,所以不想打野战的情侣常来照顾生意,到了冬天老板居然还提供被子,真是符合市场供求规律。南宫成走进大厅,迎面就感觉到凛冽的气氛,脚下打个寒战,再难往前一步。
左手一桌坐着七人,有男有女,都是阴沉着面容,似乎钱借出去没人还。后来南宫成知道了,确实是有人借了他们的钱不还,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胡言。胡言就坐在右手一桌,大嚼大喝,兔肉小炒,大盘鸡,三十串烤肉,盐水鸭,酸菜鱼,红烧龙虾,清炒茼蒿,瓦罐肉,咖喱牛肉,几听可乐,一个人吃得满头是汗。
南宫成但见局势诡异,一只脚踩进了饭店,骑虎难下,咽了口口水坐在中间一桌,喊:“老板,吃饭。”来招呼他的不是老板,倒是一位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姑娘。南宫成突然感到一些寂寞,因为看见不属于自己的美丽姑娘,都会有些寂寞,何况是个在小破饭店打杂的。
“同学,要什么?我们这里是各地美食大荟萃,全国特色全集中。四川的辣子鸡丁,成都的水煮鱼,西安的肉夹馍,河间的驴肉火烧,南京的鸭血粉丝,东北的猪肉粉条,您要是口味重,就来酸菜鱼,大盘鸡,你要是口味淡,就来印度甩饼……”
南宫成打断了她,问:“肯德鸡的新奥尔良烤翅有没有?”
姑娘摇了摇头:“没有。”
南宫成也摇摇头:“那来一碟花生米,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瓶啤酒。有没有免费的汤?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哦,花生米是免费的啊,那来两碟,豆腐不要了,谢谢。”
这一番话,说得南宫成心有自得,起了哼唱江南小调的冲动。另一桌上的女孩子,起身坐到他旁边,小声说:“我能不能和你拼桌吃饭?”南宫成瞪大了眼睛:“还有空桌子,你干吗不一个人坐?”女孩神秘地说:“没有人,我怎么拼桌子?”南宫成叫道:“哇靠,干吗非得拼桌子,你一个人坐不好吗?莫非你贪图我的美色?”
女孩子和他一握手,诚恳地说:“你好,我的名字是颜真,人称老颜。主要看出兄台你是个爱钱之人,专程过来和你探讨切磋一下对钱的看法。”南宫成拍案而起,叫道:“谈钱他妈的太伤感情了!”老颜拊掌和道:“好汉子!既然如此,这笔赚钱的生意,我就找他人共谋了!”南宫成大笑道:“既然我们没什么感情,也就没什么好伤的。我们谈钱吧!”
老颜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幽幽道:“你喜欢看漫画书吗?”南宫成眨了眨眼,说:“漫画?你说的是几个格子的?”老颜尚未回答,南宫成又接道:“一页一格一段话,如果讲故事,那应该是中国传统连环画,如果说胡话,那应该是几米。一页四格人头大,如果冒充哲学家,那应该是蔡志忠,如果篡改名著,那应该还是蔡志忠。一页数格往左读,如果人物没几划,那应该是日本动漫,如果肌肉细致描,那应该是香港动漫。”老颜听完,惊奇地把眼镜越擦越薄,说:“你很有研究嘛。”南宫成得意忘形,道:“管它一页多少格,改成电视连续剧,那应该就是朱德庸了。”
两人击掌大笑,一副知己相逢恨酒少的模样,其实不但酒少,只有两瓶,连菜也少,只有两碟花生米。老颜刚举起筷子,南宫成先用嘴把其中一碟花生米叼到自己面前,左手右手各一双筷子,唰唰唰已然把另一碟消灭干净,继而悠闲地从面前那碟夹起一颗,边嚼边劝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吃,吃,吃花生。”老颜呆呆地看着,放下筷子:“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南宫成夹起一颗花生,想了想,又想了想,伸长胳膊把这颗花生放入老颜的碗里,一脸依依不舍,道:“区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成字。这粒花生,是代表了区区满腹的友谊,一手的交情,老颜兄不管有没有吃过晚饭,只要吃了这粒花生,想来都会饱了。”
老颜怔怔地低头,看着在碗里孤身打转的花生,喃喃道:“南宫兄,莫非忘记了花生原本是免费的吗?”南宫成恍然大悟,唰唰唰,把面前的花生吃得一干二净,走进店后的厨房,托了一盆花生出来,面不改色坐下,夹起一颗,想了想,又想了想,伸长胳膊把这颗花生放入了老颜的碗里。老颜的碗中两颗花生,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吃哪颗都不忍心,长叹道:“南宫兄护花有术,看我这碗中一对情侣,只能祝它们早生贵子。”南宫成道:“哪里哪里,老颜兄真幽默。”
老颜心里骂了声娘,微笑着说:“我问兄台看不看漫画,是为了件利校利民的大事。”南宫成应道:“哦?”只见老颜目光惆怅,望着门外渐暗的天色,说:“学校有许多的社团,每个社团都是各个项目爱好者心中的家。咱们喜欢漫画的,江湖中称为下九流,分散在各系各界,从来没有交流和沟通的机会。一天,宿舍熄灯早,两位漫画爱好者,在走廊聊起了《乱马二分之一》,被路过的《巴黎圣母院和包法利夫人探微协会》一群人嘲笑。那两位兄弟也算是性情中人,怒目相向,结果被饱以老拳。”
南宫成笑道:“老拳虽然是免费的,但不饱也罢。”老颜叹口气,说:“两位兄弟情急之下,跑到宿舍楼底大叫,喜欢漫画的同学有吗?走廊里探出无数个脑袋,有的问:是不是租漫画的来了?有的问:《棋魂》第二部出了吗?两位兄弟见人多势众,不由大喜过望,叫道:喜欢漫画的同学,我们是你的伙伴,希望你们能为我们出头,一起对抗世界名著的暴力分子!”探出的脑袋纷纷缩了回去,只留一个人跳将出来,蹲好马步,大叫一声:龟派气功波!支援完毕!叫完也缩了回去。两位兄弟涕泪纵横:殖民地就是这么诞生的啊!
说到这里,埋头猛嚼的胡言突然抬了下头,含糊不清地说:“自取其辱。”这话一说,旁边桌上几个男女学生齐齐一挺上身,一人瞪大了眼睛,似乎要把瞳孔当照妖镜将胡言吸收消化。老颜背着伸手一按,那几个人缓缓坐好。南宫成惊奇道:“你混黑社会的啊?送我几个小弟吧?”老颜摇头道:“我们都是漫画社的成员,我是副社长,他们是漫画社的理事。正因喜欢的同学遍布全校,依然遭到打击和压迫,这学期一开学,突然有人成立了漫画社,大家奔走相告,集体加入组织,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说到“以为可以扬眉吐气”,旁边桌上的诸人目光一黯。
南宫成擦擦嘴:“希望永在人间。大家为了相同的爱好,从五湖四海团结到一起,值得庆贺。”老颜呆了半晌,挣扎着说道:“问题是,加入一个社团,是要交会费的。”南宫成浑身一个颤抖,问:“多少钱?”老颜道:“五元。”南宫成叫道:“娘希匹,一包薯条啊!”老颜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令人扼腕的,漫画社一共加入三百二十一人……”南宫成没等她说完,筷子一抖,厉声喝道:“那岂非有一千六百零五元?!”
老颜的脑袋无比沉重地点了点,欲言又止,南宫成自知失态,清清嗓子,说:“继续,这一千六百零五元,怎么分配?到了谁手里?”老颜脸色由红转白,克制着情绪道:“自然全交给了社长。”南宫成惆怅道:“先人板板,这能买七百多斤鸡蛋啊……”他努力甩甩头,“社长又是谁?”
话音刚落,众人包括老颜都把手一指胡言,叫道:“就是他!”
南宫成心头亢奋,却若有所失,亢奋是听到这么多钱,若有所失是这么多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接着老颜便说了几乎关系到南宫成命运的话:“社团的钱,是公家的,要拿来服务大众。结果这位胡社长,却把钱全部花在了馆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今天,我们来,乃为了讨回三百六十一名社员的公道,为了把这钱返回社团,造就新气象,打开新局面!”
南宫成眼珠一转:“怎么讨?小生可尽微薄之力。”老颜站起身,双手按桌,说:“无论怎么讨,谁讨回来,就拿百分之十五。”南宫成道:“十五不吉利,百分之八十五吧。”老颜差点一个跟斗摔到桌子底下去。
胡言停下筷子,眉目淡然,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倦慵地说:“会费由社长管理,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社长把钱吃光光了,却没有什么规矩说不可以。”南宫成恨恨地嚼着花生米,心下思忖:“钱虽然是多的,但讨回来只怕难上加难。何况这钱也不是我借给他的,没名没份。要说钱多,那自动提款机里一撂一撂,那也不属于我呐。”想到此处,叫道:“大丈夫精忠报国,侠肝义胆,讨什么钱吃什么饭,成立什么漫画帮,不如上下一心,卧薪尝胆,轰炸靖国神社,用我百滴血,耀出千分光!”
这番话说得壮怀激烈,踏破贺兰山缺,肚子里暗暗嘀咕:“一千六百零五元啊,咱们有缘无份,有缘,没有我的份。”老颜诸人沉默不语,心想没见过这么有革命精神的白痴。那边大厅和厨房的门帘“哗”地一掀,南宫成余光一扫,隐约是个女孩,登时窃喜:“看来有爱国女青年被我吸引了。”那女孩低低地说:“你不要再继续了,我有苦衷。”
南宫成心头小鹿乱撞,笑着说:“要继续的,要继续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女孩叹气道:“你做你自己的事,别再打扰我了。”南宫成觉察不对,转头过去,原来那女孩一直面朝胡言,不是和自己说话。失望对南宫成来说,实在家常小菜,失望加丢脸,也不过是两盘家常小菜,叫道:“妈的,花生吃完了,再来一盆!”
女孩不理会他,走到胡言桌边,说:“南浦大学有三个传说,龙王山上的剑,搏击大会的钱,足球联赛往事如烟。这是传说,你执著也没有用。”胡言目光有激愤一掠而过,沉声道:“别人都说是传说,我信。你说是传说,我不信。”女孩望着门外,南宫成看到她眼中空空荡荡,并非惆怅,也并非悲伤,大概人绝望之后,就这么漂泊,没有山,没有水,就这么寂寞地漂泊。南宫成大为好奇,这女孩看来颇有文章。他悄声问老颜:“你认识她吗?”话没说完,老颜暴立而起,大喝道:“胡言,你听着!”南宫成刚凑到她旁边,受了大惊吓,下意识一手抓汤勺一手举起碗,摆了个正当防卫的造型。
胡言长长的头发,眼角眉梢全是冷漠,说:“我听着。”老颜深深呼吸,平缓道:“由于你滥使职权,公款私用,对社团极端不负责任,我们决定,要求你让出社长职位,交出社员名单、社团证书,以及所有社团费用。”
大厅的气氛一刹那剑拔弩张,空气里弥漫着战斗的味道。南宫成四下观望,把左手的瓷碗换成了金属的盆子,把右手的汤勺换成了一把牙签,如果见势不妙,就将牙签洒出,混淆敌人视线,再将盆子扣在头上,抵挡攻击。他对自己的应变甚为满意,一时控制不住就嘿嘿傻笑出了声,众人扭头看他一眼,想:“此人莫名其妙,当世少见,莫非有童年的什么阴影?”
那女孩低头道:“胡言花这些钱是为了我,你们不要怪他。一定要还的话,我还给你们吧。”胡言脸色一沉,接着又是面无表情,说:“还什么还,有本事就来拿。”女孩轻轻按住胡言的手,说:“别做傻事了,我虽然在这里打工,你没有必要老是过来把钱花在饭店里。何况,这些钱,你也不能乱花。”胡言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那女孩接着道:“好好上课,别再管社团的事情了,都是个黑洞,进去了就出不来。”
南宫成看着两人你侬我侬,重重叹了口气,说:“你们关系不错。说真的,我以前也有过很多女人的。她们有的因为我的人品而和我在一起,最后因为我的智慧而离开;有的因为我的智慧而和我在一起,最后因为我的人品而离开。”他痛心疾首续道:“其实,她们都误会我了,我既没有人品,也没有什么智慧。”
众人齐齐大喝一声:“他妈的闭嘴!”
南宫成喃喃道:“闭嘴是可以的,但你们要对打就对打,要对骂就对骂,何必站在这里看人家谈情说爱呢?”那女孩冷冷地说:“我们不是恋人。”南宫成大惊道:“不是恋人?他还花钱在你身上?难道现在大学里也流行?”胡言一直都是慵慵懒懒的样子,听到这话也勃然大怒,操起个酒瓶就砸过去,“咣”地砸在南宫成头上扣着的盆子,碎片“咣咣咣咣”掉在地上。南宫成被砸懵了,老颜喊道:“胡言,我们不管你是为了谁花的钱,为了这个女人也好,为了自己吃饭也好,现在还给我们!还有这位兄弟,应该脑震荡了,以后变成白痴,你自己负责!”
众人想:“这个兄弟原本离白痴也不远,砸中了脑袋,怕是从此智商化做负数,成为学校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胡言缓缓坐下,说:“明天黄昏,在大平台,有社团大会,全校三十多个社团,都要参加。这个大会,为的是评出五个上流社团。所以明天,我第一要成立足球协会。第二,让漫画社成为上流社团,领取两万元社团经费,大概也够令你们满足了。”老颜咽了口口水,嘿嘿笑道:“吹什么牛啊,大平台的社团大会群英荟萃,轮得到你抖威风?”那个女孩也幽幽地说:“胡言,你办不到的。”胡言霍地转身,定定看着她:“你帮我,我就能办得到。”
恰在此际,厅里炸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畜生!淫贼!敢砸老子的头!野狗!藏獒!我和你没个完!”喊声如同鲛鱼夜哭,杜鹃啼血,众人听得汗毛直竖,统统涌起抱头鼠窜的念头。那女孩对胡言说:“你道歉吧,是你砸了人家。”南宫成已进入癫狂状态,忽然哈哈大笑,又咬牙切齿,大喊:“狗男女!我和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拼了!你这个潘金莲,你这个西门庆,你们这个封建余孽,我要用历史的车轮,把你们碾得粉碎!”
众人心想:“我靠,太长见识了。”
南宫成喊完,高高跃起,蹂身扑上,就要掀了胡言坐的那张桌子。老颜大叫:“桌上十二个碗,一个五毛钱,共计六块,哪个搞坏哪个赔啊!”南宫成身处半空,竟然漂亮地急刹车,“砰”,平平坠落在地板,老颜自言自语:“金钱面前,连物理规律都可以违背。所谓的惯性,在他眼中,就象天上的浮云一样。”
南宫成爬起来拍拍灰尘,说:“假如我使用了武当派的梯云纵,未必会掉下来。”老颜说:“兄弟,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却一定要坦荡光荣,问心无愧。”南宫成抹抹嘴巴,恢复了平静,问老颜道:“那个社团大会,什么时候开始?”老颜回答:“明晚七点。”南宫成又问:“刚才提到两万块,怎么回事?”
老颜和他互相对视,贪婪的气息自两人眼中扩散,她说道:“全校的社团分成三个等级,每年在社团大会上,评出五个上流社团,评上的社团,获得2万元活动经费。”南宫成的瞳孔扩张得比眼眶还大,徐徐而坚定地走到胡言对面,说:“你记住,明天,带领漫画社成为上流社团的,将是我,南宫成。”
胡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南宫成闭上眼睛,门外的风吹进来,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睁开眼,道:“两万块是我的,为了报答你砸我的头,我也要把你的女人抢过来。”说完,冲那女孩抛了个媚眼。
老颜只觉自己的胃差点掉到脚后跟,回头一瞅,众人也是面色古怪,一个个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为匪夷所思的噩梦。
胡言冷冷地说:“她不是我的女人。”女孩眼角略有笑意,说:“我叫宋薇,你记住了。你很快就知道,自己多么可怜和可悲。”
南宫成左眼闪烁着“两万”,右眼跳跃着“女人”,傲然说道:“明天,决斗大平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的,两万,还有女人。输了,滚出南浦大学!”
宋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黯,说:“我不是胡言的女人,你也斗不过他的。最后一个忠告,离这些是非远远的,别在这里搅混水,你玩不起。”没等南宫成开口,胡言起身对宋薇说:“你一定会帮我,我明天再来。”说罢扬长而去。南宫成对门破口大骂:“吃软饭的小白脸!总有一天死于没有性接触的花柳病!”骂完又对宋薇嘻嘻一笑:“宝贝,我玩不起?是,我玩不起,因为我没有玩,我是真心的,你会明白,这个世界,只有我对你是真的好。”
南宫成潇洒地走了,走到门口回头一个飞吻,脚下绊在门槛上,连声怪叫,咕噜噜滚了出去。
剩余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心道:“是幻觉吧?太没逻辑了,一定是幻觉。”老颜叫道:“呆着干嘛,走吧。”
饭店的大厅人去楼空,只有宋薇愣愣看着面前的桌子,有胡言留下的一封信,她过了很长时间,才拿起信封,还没拆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世上,人们为往事打包,用现在补仓,将来也不一定能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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