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卡夫卡的情书，我想拉黑他

在《给米莲娜的信》的豆瓣短论区，获赞最多的一条短评是这样写的：

如果有读过这本书的朋友，可能会立刻理解我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法准确表述的微妙痛苦——在我全然认同的情况下，我无法停止的在思考如何反驳它。

那些信里的措辞是如此谨慎的狂热着，充满了足以令对方退缩的渴望，读者或许同情，或许理解，甚至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明白，自己也面临相同的困境，但这种极致的敏感和纤细，甚至会借助纸张的实体去划伤每一个翻阅者。

“你的电报刚到，你完全正确，我绝望、愚蠢又粗略地完成了它，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因为我们生活在误解中，用我们的答案使问题失效。”

“您必须得到些许照料，这是每个爱您的人定会明白的；至于其他一切则不必管它。那么这也是一种解脱喽？我曾以为是的。——不，我不想开玩笑，我根本不是个快活的人，在您写信告诉我您将怎样更健康地重新选择生活方式之前，我不会变得快活的。”

“我无法在同一时间倾听自我内心传出的可怕声音，也无法倾听您，但我可以听见那声音，并且对您信任，只对您，因为这世界再没别人了。”

年初买到一本吕约的文化随笔，其中《老鼠的情书与狼的情书》一文中写的好极了。题目中老鼠的情书自然就是指卡夫卡的这本书信集。

“卡夫卡犹如地洞里‘恐惧与颤栗’的啮齿类动物，笼罩他的是犹太民族的种族记忆。”

“在给心爱的姑娘的书信中，一般男人都竭力想表现出‘男子气概’，他却一再提醒对方注意他的‘恐惧’。能把卡夫卡的恐惧翻译为‘胆小’吗？事实上，在深入存在的深渊时，此人可谓是最胆大的人。对于他称为‘我的本质’的‘恐惧’，他这样描述：‘这种恐惧也许不仅仅是恐惧，而且也是对某些东西的渴望，这些东西比一切引起恐惧的因素还要可怕’。

恐惧与渴望，正是宗教体验的核心。在此意义上，卡夫卡将人与人之间的纯净相遇视为一种祈祷。他写给密伦娜（小图注：即米莲娜，不同版本的翻译不同）的信，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一种祈祷，它具备了祈祷所需的一切要素：自我的敞开，对罪与道路的严格考察，以及将对方力量置于自我之上的谦卑。”

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场外信息：米莲娜是一位有夫之妇。当她偶尔同卡夫卡谈到“共同的未来”时，卡夫卡却说：“我们永远不能生活在一起，不会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身子挨着身子，不会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永远不会，连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也不可能。”他用如此眷恋和神往的语调，说着这些永不可能。

我曾经怀疑《恋爱的犀牛》中，马路爱着的就是一个永远不可能爱自己的明明，因为这种对不可能的坚持，同时也宣誓着他对平庸生活的反抗，那些干燥的梦和潮湿的想，是他对不可捉摸的下一秒的追求。

而卡夫卡对不可能的眷恋，是一种来自幽暗的野兽，对远处房屋灯光的眷恋。他永远不会参与到那灯光里，看上一眼之后，只会往更幽暗的地方走去。因为他来的地方就是他最终要去的地方，那里构成了他全部的意义。

“当我说你是我的至爱时，这或许也不是真正的爱。爱是——你对我而言如同一把刀，我用这把刀在自身挖掘。”

所以，因为被灼伤而感到恐惧、进而想要拉黑卡夫卡的读者，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令人不安的情书所展示的，并不是追求的过程，而是放弃的过程。更重要的是，在不断的放弃中，卡夫卡找到了获得救赎的道路。

给米莲娜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