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彦,1995年生,湖北荆州人,作品见于《中国诗歌》《芳草》《重庆文学》《天津诗人》等,参加第5届人民文学新浪诗会。
岑河说诗
无主的肢体与无名的植株一样具有某种神秘性
当她们口音与口音之间延伸的道路
在黑暗的阀门脱衣、探出,我不能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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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我们从鼻梁上窥见黑痣
徘徊在纵欲与禁欲之间的昏色水纹
沉入你我瞬间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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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或者侧面,这线条并非工笔
这是过往、如今、以后的残酷
正纷纷陨落,在打趣与戏谑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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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探讨麻雀的聒噪,我听到鞋跟所踩
血液的流动,盛大;近乎你,你们的叹息
多年前我们裹了薄被子,在阳台栏杆边
抽烟、照镜子、互做对方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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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 宿
这张床无骨,我打包带走
南滨路码头的我也能把长江水灌入
饮下与楚地有关的巨浪和漩涡
多少层黑夜能淘尽霓虹和板房的疲劳?
何处不是白茫茫?何身不附蚁穴?
外婆家的葡萄藤和柚子树垂颈来缠绕我
此生这码头边寺庙与人潮都是幻影
对岸阑珊灯火把我困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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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人
他不愿听到隔壁一家三口吃早餐的声音
“幸好我听不到呀,就算听到也会很快忘记。”
他惧怕鬼魂和柔软的事物,因此失眠
罢黜耳朵带来快乐,这会成瘾
晚香玉被我采下,酒瓶叮咚作响
森林的号令在流逝,短歌随十二点钟苍白
橄榄树张大嘴巴:铡刀里丢失的深渊
我再度来到荒漠,不敢去拥抱他
两个虚影的重合地带,幻象会散得更快
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孩子,我戴上婚礼手套
摸摸他悬崖旁的脸颊:“祝你永远可爱。”
我怀揣与他相同的饥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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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女人
到世界里去。在圆门和方门的纵深距离间
光斑散落,老妪神情肃然,她焚香时
骨骼沉向泥土,近似诞育我的女人
和女人的母亲,我依然相信她们本身
是溺水者身旁芦苇丛中掩映的谎言
连同怀疑我自己,怀疑这向上的烟雾
当风吹来,芦苇的白比烟雾的白
多了几丝漂泊和美貌
佛塑成为维持恒定水分的读者
这些木质的、涂漆的笑面,在久远以前
就自嘲、崩裂,研习风华绝代的传说
怎样疾速衰老,歇斯底里和平静
同样产于被迫,当我从巨大的暗流中上浮
对视,所有喧嚣在成熟之日失声
我曾希望我逃离她们,这生生不息的
恐惧里。她们也曾拥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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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一种绳索
栅栏里我驻足良久
唯几只麻雀经过
天台残存的雨水从楼上滑至楼下
这世界该是透明的
逆光处适合辩白
佯装有门在话语尽头
过道通风、洁净
佯装有人难以忘怀
有旧衣、故地
之后我去书房练习倒退
观察氤氲光束里
那些脸,迅速闪现又平复
像多年前将掌内细沙掷向大河
——所有动静最后都失散了
为避免过于完美
我依然无法解读这绳索里
昼夜不间断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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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素
多年来,引领我体内潮汐的暗渠
似乎又延伸到体外了
母亲说她始终做同一个梦
台阶长青苔,小船深红色
我的情绪躁动不安,不愿听她说完
我的河流急匆匆哗啦啦,终年落满大雪
母亲的棕色眼睛里积累湿气
最终成了柴屋灶台上烧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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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日复一日地练习静坐,冲茶,种花,等人
各种元素各种颜色,都造就我的寒性体质
河水坚持不发一言,在没有战争的清晨
像我一样面壁思过
–
而不计其数的尘埃在移动啊
像气泡浮出表面
我每戳破一个,都是戳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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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洁净的
起先,是从墙根昏暗下去
这天地间巨大的古籍,一直在翻动
我们年复一年解读窗台
蜘蛛网不安地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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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踝成为静止的水流
它们喁喁交谈之声
如纤指削开苹果
雾气弥漫口腔深处的镜面
–
像我听到隔壁,母亲给弟弟朗读
故事装载椭圆形小腹
柔软、雪白,充满善意
照向我又包裹我,这枚隐藏的卵石
–
有时我透过磨砂玻璃看一两只麻雀
它们的影子挨得很近,之后又散开
在我无法触碰的栅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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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我每吐出一个词
就陷入自我否定的迷局
直到我不记得它最初的模样
这逐渐成为惯性
当一只梨从橱柜坠落
我担心它在中途变成瓷器
破碎发生的地方需要证人
礼拜天我被祖母的祷告声从睡眠中
捞起来,拧干前一夜淋过的雨水
现在我可以跟随她安心而流畅地讲话了
这样到最后,我总不是被自己包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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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
祖父每日都做两件事:遵守医嘱和违背医嘱
平衡之下,大夫给他的药瓶仍每日增多,没有糖衣
与忐忑相伴,我放心这种略苦的真实,把灵魂
分担给每一种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的容器
也算寻常的寄居地。我对普通的钟爱
起源于幼年,口含拾于野外的药片,误以为是糖果
短暂的甜味后隐藏眩晕,一如古语里偕老的誓约
怀揣忠贞的初心,在所有杜撰的表象里跳动荒凉
像我对死亡的深意敬而远之,在更加遥远之地
反复质疑、诘问关于醉意与睡眠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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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年经
异地读夜,总有零件漂浮周身
趁醉敞开的喉间栅栏
随坊间口音治愈体内白蚁
相识小半生的剑客仍未放下屠刀
秘籍里他后半生也不会
为抵抗诸神虚构的阵法
他从他体内撕裂
完成这些时他身后是古村深井
醒来的瞬间永远有不知何夕的泡沫涌出
那都是他在每个地方相视而泣过的井
连着他体内的祖辈、后辈一起晃动的井
可是那些没有颜色的泡沫
为什么他耗尽毕生功力也追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