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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然:东非坦国

作家简介

鄢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钟山》《红岩》《西南军事文学》等刊发表作品若干,已出版有长篇小说《昨天的太阳是月亮》《Baby,就是想要》《角色无界》《残龙笔记》、中短篇小说集《灵魂出窍》、戏剧文集《左右开弓》、散文随笔集《半是藏雪,半是川土》等,作品曾获第六届金芙蓉文学奖、第二届四川散文奖、第四届中国戏剧文学奖大型剧本金奖、四川省第五届巴蜀文艺奖等。

到达达累斯萨拉姆

到达坦国旧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正值中午时分,当地时间13 时15 分,与北京时间时差五个小时。

达累斯萨拉姆位于非洲印度洋岸中段,是东非的重要港口,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沿线城市之一,明代时,郑河下西洋曾到达过这里的沿海地区。它曾经是坦国的首都,上世纪七十年代,坦国首都迁往多多马(dodoma)。张总告诉我们,因多多马环境交通都不如达累斯萨拉姆,加之地下水和房源紧张,人们更喜欢达市。达市是坦国经济文化的中心,多多马是坦国的行政中心。但实际上,坦国历届总统并没有把真正的政治中心移到多多马,连总统府也仍在达市,离他家不远。

张总一边开车,一边介绍途中具有标志性的建筑。行驶到一个地方,只见一座立交桥的形状初具规模,但未完工。张总说:“你们看,这是坦桑尼亚的第一座立交桥,日本帮建的。”桃桃说:“真是太落后了,仅咱们成都的立交桥,就不知有多少了。这个立交桥,看起来也不怎样嘛。”我却冷不丁地插上一句:“上个世纪,咱们中国在坦国修建了这个国家的第一条铁路,这个世纪,日本人帮坦国建第一座立交桥。你们说,是不是有些意味深长。”张总笑道:“我们马上就要路过火车站,你们很快会看到这条铁路了。”

只见一个有着长长围墙和房屋的地方,聚集着一些人,张总指着它:“里面就是坦赞铁路的源头。坦赞铁路,是东非与中南非相连的交通大干线,但现在已经不行了,维修差,运力不足,客车晚点严重,人们现在更愿意坐大巴出行。”尽管如此,还是很想下车瞧瞧这条让我在少女时代知道有个叫坦桑尼亚国家的铁路,张总却没有停车,加大油门朝他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与总统为邻

张总家所在的楼盘,位于达市的一片使馆区地带,离海边很近。这里绿树成荫,行人稀少。沿着一条被当地人称之为“奥巴马路”的柏油路,我们进入了一幢18 层高的大楼里。

张总家在11 楼,坐在阳台上,可一览风光如画的海景。海面上,除了盘旋飞翔的海鸟,还有不时过往的船只。海岸上,绿树丛中,坐落着不同形状的房屋, 在茂密的树林中,可清晰将一座如欧洲城堡式的建筑尽收眼底,这就是坦国的总统府了。阳台上的目测距离,大概500 米左右。也即说,现在我们与坦国总统成为邻居了。

第二天张总带我们去熟悉周边环境时,才发现,要想见到这位总统邻居,其实是很困难的。总统府很大,被低矮的白墙环抱着,墙头上有摄像头。围墙到海边的距离很宽,空荡荡的,树林中,不时可看到拿枪的士兵,两人一组。我用手机朝围墙拍照,如此举动,引起卫兵的注意,一个士兵持枪走来,张总用英语解释我们只是想拍照留影。士兵对我们微笑,开口道:“chinese ?”我们点头,自己是中国人。他便伸出右手大拇指,这下我的胆更大了,竟然道:“photo,please?”请求能够与卫兵合影,但他摇头拒绝了我。

海岸边的树林中,除了持枪的卫兵,还可见到当地的一些黑人,或躺在树下休闲,或在海中游泳,一派静谧祥和的氛围。这种氛围与总统府旁边的海鲜市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地。

海鲜市场竟挨着总统府,里面人很多,摊位上大多卖的是死鱼和油炸好的鱼虾。这些海产品,比成都的价格便宜了许多,四五百元人民帀,可买到一公斤上乘干海参。海鲜市场弥漫着浓浓的海腥味和油炸鱼虾的气味,这些气味,不知伴着海风会否飘入总统府?我想极有这种可能。

在后来的几天里,一天傍晚,我在阳台上听到了警车的鸣叫声,低头一看,两辆摩托在前开道,后面跟着几辆黑色轿车,威风凛凛,沿着那条奥巴马路朝总统府驶去。想必,是总统的车队了,坦国总统,就在其中的一辆车里吧。这可能是我在达市,与我们这位邻居总统的未面之见了。

达市的“中国城”

达累斯萨拉姆以前有三万多华人华侨,做着各种生意。达市的“中国城”也应运而生。“中国城”里,有咱们巴蜀的川菜,还有粤菜、淮扬菜、东北菜、湘菜等,达三十多家,分布在达市不同方位、大小不一的“中国城”中。

我们去的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中国城”,夜色中,院落式的“中国城”一家挨一家坐落在一条小街上,招待我们的是张总的朋友王总。闲谈中,得知王总来达市不过两三年,他十一二岁的儿子便已会一口流利的黑人英语和斯瓦希里语了,后者是当地人的语言,相当于我们的汉语。如今,与当地人打交道,儿子便成了他的翻译。

我问王总为何举家来此,回答听说坦国好挣钱,便来了,来后才发现,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以前在达市做生意的三万多名中国人,如今只剩一万多人便是证明。

张总插话,七八年前,达市的生意比现在好做。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一直以来,咱们中国政府以不同形式对坦国进行援助,援建了公路、道桥、水利等许多基础性设施项目,而且还通过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经营的航线,建立起了达累斯萨拉姆与中国大城市进行经济和文化交流的纽带,国人到坦国旅游的将越来越多,生意怎么比从前难做了呢。

席桌上,谈话扯到疟疾上,王总说坦国的蚊子很利害,其中一种带疟原虫的蚊子会致人死命,听得我心里发怵,一问,在座的人中,除了张总幸运,其余几人,都被这种蚊子虰咬过,多亏了咱们中国屠呦呦的功劳,不知用青蒿素救治了多少患上疟疾的黑人兄弟和国人。

然后闲话到坦国公务员中存在的腐败问题。王总说,坦国的交警得给上司好处费,才能得到在好路段执勤的岗位。政府的一些腐坏分子,也找各种机会捞钱,比如办事、签证什么的,只要塞钱,事情就好办得多。还说,坦国的监狱不管犯人的吃喝,要报案人管。

这顿饭花了二十万先令,即六百多元人民帀,相当于当地普通黑人一个月的工资,所以,“中国城”里的中餐馆,食客大都是中国人。王总说,当地普通百姓,每天一顿饭大约在两到三元人民帀。由此可见,这个国家民众的生活水平,显然比中国差远了。离开“中国城”的时候,看到餐馆平台上,七八个黑人女孩子在跳一种很性感的舞蹈,王总说是翘臀舞。女孩子们躬着腰,屁股抬得高高的,臀部随音乐节奏或急或缓、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晃动着,与我们在电视电影上看到过的那些非洲黑人舞蹈很不一样,有一种挑逗感。

两只蚊子与买药

入住张总家的头天夜里,我被嗡嗡的蚊鸣惊醒,虽困得要命,还是睡眼惺忪地开灯在蚊帐内察看,却不见蚊子踪影。

清晨从霞光中醒来,目光越过阳台,红彤彤的太阳正在大海上升腾,我一跃而起,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欣赏着海景。刺目的阳光逼迫我转移了视线,在透明的纱帐内竟发现两只蚊子贴在纱壁上,一动不动。

伸出双手拍死它们,手心上便有了红红的血迹,我尖叫起来:“我被蚊子咬了!我被蚊子咬了!”跳下床冲进客厅,就好像咬我的是五步蛇。

才发现,除了小妹,大家都起来了。我伸出手掌,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两只,两只蚊子吸了我的血!”尽管知道屠呦呦率领她的科研团队发明制造了青蒿素,心里还是一阵阴云密布。张总安慰我:“没事,去药店买点青蒿素就行了。”压根儿不觉得这是值得一谈的事。

买青蒿素,成为被咬的我和桃桃一家的头等大事,张总太忙了,派黑人罗巴提带我们上街买药。

张总在达市做机械方面的生意,开了一家公司,有十多名黑人员工,罗巴提是公司的销售经理,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却不会中文。他高高的个儿,人很瘦,皮肤黝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开着张总的车来接我们,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区,手指一家商铺,说那就是药店,示意我们下车。

药店里有几个黑人店员,桃桃递上手机,让他们看上面显示的青蒿素的英文名字,一个黑人叫出了一位阿拉伯模样的漂亮女子,桃桃用蹩脚的英语同她交谈,她拿出三种不同的青蒿素,手指它们说着什么,我们一头雾水。罗巴提停好车进到药店,用他的手机翻译了女子的话,我们总算弄明白了,三种青蒿素的不同作用,一种是针剂;一种是预防性的,得提前吃;一种是被蚊虫虰后吃的,吃这种药,要查血确诊后才行。我们选择买最后一种。桃桃指着我对女子说:“她被蚊子咬了,买药预防着,以备回国之需。”罗巴提用他的手机翻译了这些话,女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们,想必不理解——你们中国人发明了这种药,怎么不回国买呢?

有意思的是,我们想多买几盒青蒿素,女子不解地“Why,Why?”, 并认真解释起来,通过罗巴提,我们得知,女子说你们如果真得了疟疾,一盒三粒,足够医好病了,为何多买?坚持只卖给我们每人一盒。后来上网,看到中国人在当地买东西,也在市场上遇到过类似的事情。看来,坦国虽然落后,但人心尚古,纯朴着呢。

住在五星级饭店的亿万富翁

周末,达累斯萨拉姆大街上许多店铺都关了门,当地人宁愿放弃挣钱,也要享受双休日的生活。张总带我们去了悬崖酒店。

悬崖酒店建在海边的崖石上,坐在白色或黑色的桌椅旁,喝着饮料,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欣赏海景,不时见到汹涌的波涛拍岸而来,在悬崖上卷起阵阵白的浪花,蓝的海水,实在是一种享受。顾客大都是欧美人,服务员则是当地人,还有一个在一旁演奏的黑人乐队。

张总说前些年他曾在这个酒店的停车场被打劫,吓得他老婆说咱不在达市待了,打道回国吧,但他喜欢冒险。很是不解张总的话,直到第二天晚上在HyaH regencg 遇上了有着上亿美元身家的一个加拿大富商时,才明白过来,冒险是男人的天性。

HyaH regencg 是达市的五星级饭店,也是来坦国访问的一些国家领导人常住的酒店。

我们在饭店顶层的露天阳台喝饮料,见到几个老外,张总指着其中一个大胖子说他是加拿大上亿美元的富翁,在坦国开金矿,有一个山东籍的中国女友,富翁开矿所用的机器和器材,就是他的公司提供的。离开时经过他们的身边,张总上前与富翁打招呼,并一一介绍我们,介绍到我时,胖子伸出右手,微笑着对我说了句中文:“漂亮。”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富翁瞪着眼不解地看着我,我说:

“您应该说你好。”他便点头,连连“你好”起来。

与富翁道别后,我对张总说,都有了上亿的美元,还跑到坦国开金矿,就不怕被抢,成为劫匪绑架的目标吗?张总回答:“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了,照你说的,马云他们不是可以收手休息了。男人嘛,总是喜欢冒险的,但再喜欢冒险,也怕被绑撕票啊。没见他身边总有两个保镖?他长期住在这个饭店,为的就是安全。”

石头城里的斯通

石头城位于桑给巴尔岛的老城区,以其悠久的历史和别样的阿拉伯式房屋建筑闻名于世。

桑给巴尔岛曾先后被葡萄牙人、阿曼的阿拉伯人和英国人统治,因此留下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物。漫步于石头城里曲里拐弯、藤蔓一般的小巷中,不时会遇上当地人同我们打招呼,很惊讶他们说的中文“你好”,这是否说明我国对坦国的援助——自然包含了桑岛从中的受益而对中国人的好感呢?

已落日入海,桑岛面朝大海的那个广场上,三个黑人青年走近我们,搭讪着。其中一个着装整洁的瘦小伙子,中文最好,话也最多。斯瓦西里语的名字叫斯通,想做个伟人。

他家就在石头城外的石头村,离广场十多分钟的距离,父亲是渔民,母亲在家干活,他呢,靠教当地小学生和打零工挣钱来补贴家用。

斯通说他的梦想不是当老师,是当导游,挣了钱去中国留学。说他还不能胜任导游工作,得练好了中文才行,每天只要有空,就会来到广场,找中国人聊天,来提高中文水平。说村里一些想学中文的人,因为没钱,他只能免费教他们。然后热情地邀我们明天去石头村,他要把我们介绍给村里的那些人。

我的天,想到咱们在微信上看到的广州的“黑人街”, 暗思这些人学中文的目的,是如斯通一般去中国求学,或当导游挣中国人的钱,还是别的期望?不管何种想法,这无疑说明中国和中文对他们的诱惑力。不禁联想到了桑岛黑奴贩卖市场的遗址,一个饶有意味的问题便浮出脑海:当初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因南美洲北美洲种植园需要大量的奴工,使桑岛成为进入非洲内陆掳走贩卖黑人奴隶的重要驿站,有多少《根》那般的悲剧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的耻辱,又有多少《根》那般通过个人奋斗在美国生根并开花的黑人过上了幸福自由的生活。如今,黑人难民偷渡的问题却成为欧洲国家还有咱们中国头痛的一件事。文明的残酷和代价,难道就这样荒谬与具有讽刺性?

Dolphin, 出来

Dolphinj 是海豚的英文名。

海豚湾在桑给巴尔岛的南端,乘出租车,约一小时的路程。去海豚湾前,我们先去了龟岛,龟岛在当年掳卖奴工的岁月里,是关押掳来的黑人奴隶的监狱。

这里的海水特别蓝,风景怡人。遥想当年,如此美丽的小岛,演绎着的却是恐怖的奴工买卖的劫难。那些石砌的房子还在,有着高高的细小窗口,黄的墙、蓝的门,不知是当年的颜色,还是现今为游人开放后成为休息场所涂上的色彩?除了进入这座封闭性很好的院落前用英文写着的黑人监狱之字,在这里,你再也难以见到它作为监狱的血腥模样了,有的,是让人轻松的座椅与酒吧。

那些巨大的海龟,据说在达尔文时代曾遍布印度洋,后因人类的捕杀濒临灭绝,是英国动物保护者将它们圈养在这个岛上,才挽救了它们的灭顶之灾。相信来这个岛的人,主要不是看当年的黑人监狱,而是看大海龟的。看来,龟们也习惯了人们的骚扰,并不怕人。

虽然这样的圈养拯救了这些巨龟,但看着它们,我却高兴不起来,觉得这样的生活,于它们并不完美,被隔离在一个封闭的院落里。而它们,应该属于大海,属于没有遮拦的大自然,在海与岸之间自由游走。

而海豚,海豚湾的海豚,比大龟们幸运多了。

到达海豚湾时,游人稀少,七八个黑人小伙围了上来,说要买票,把我们带到一间光线很暗的屋子里。遭了,要被打劫了。我的心“噗噗”跳着,紧张极了。里面有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女人,示意我们掏钱。是劫匪头目?大伟的脸上也显出了慌张,问多少钱,回答一百美金。我暗想这是个骗局,只要一掏钱,就会悉数被抢,说不定挨个搜身!七八个黑人都瞪了眼围在我们身边,脸上带着笑容。先礼后兵?桃桃说“等一下,我们在这里有人”,说的是英语,想必她也有了置身于黑屋的危机,故做一种暗示。她给他哥张总打电话,然后将手机递给那女人。我悄悄走出黑屋,希望能看到警察。

屋外有五六个出海归来的欧洲男女,吃着西瓜谈笑着,一个男孩,神情专注地逗着一条黄色的猫,挠着它的背部和头部。那种安详的举止,毫无落入黑店的惊恐,我一下放了心。再次返回黑屋时,得知张总已在电话中帮我们谈好了价,三十五美金出海。

这里的海景美得一塌糊涂。海水的颜色在不断变化中,先是白色的沙滩,透明的海水中,清晰可见长满毛刺的黑色海胆,当我们上了小木船,船主开足马力朝大海驶去时,如翡翠般的绿色海水取代了透明的白色。再然后,当我们离岸边越来越远,朝深海驶去时,蔚蓝色的海水取代了翡翠的颜色。

不知不觉,岸的身影荡然无存,所能目及的,是一片蓝天般的海水和涌来的波浪,浪不大,但有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还是会随波浪起伏颠簸,有一阵子,茫茫大海上,除却我们,不见其他船只。我便想起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心里竟无怕意,对着大海叫开了:“海豚,出来!海豚,出来!”

开船的高个黑人不知我在叫啥,停了船,询问我。大伟比划着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说她是在叫海豚从大海里跳出来呢。高个黑人笑了,学着我的话叫嚷着“海豚,出来”。然后告诉我们,他们叫海豚“Dolphinj”,他边开船边低头搜寻着海面,大声叫着:“Dolphinj,出来!”于是,我们便跟着他,对着深不可测的大海,放开嗓子叫了起来。

任凭怎么叫,也不见海豚踪迹。

终于出现了一只小渔船,我们朝它驶去,近前,高个黑人向打渔人询问,打渔人朝远处指着,我们的小船,便向着那远处驶去。到了那片海域,见到另一条小船上,坐着三个印度游客,显然也是在寻找海豚。海豚还是不见踪影。我看了一下表,时间已是12 时30 分,距离我们上船出海,已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两只船上的黑人交谈着,待那条船离开后,高个黑人用手指着天空,又指着大海,一个劲地解释,我们终于明白了,海豚不喜欢正午时的阳光,潜到海里休息去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再走远点,或许能见到海豚。桃桃害怕了,首先打退堂鼓,叫嚷着不看了,回去吧。她说的是英语,但两个黑人小伙大概觉得没让我们看到海豚是一种失职,商量之后,继续驾船朝海的深处驶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除了海与天,和包围着我们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海水,海面上再也不见别的船只,连那条坐着印度游客的小船,也无影无踪了。桃桃的脸上露出了焦躁不安的神情。

她的情绪感染了我,大海立马变成深不可测的黑色,黑得狰狞,那涌动的浪涛,似箭般而来的鲨鱼,包围着我们。然后,在它们中间,我看到了一头巨大的白鲸,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一跃而起,朝小船扑来!“啊!”我大叫一声,吓得闭了眼,只感到小船猛烈晃动着,又戛然而止,凉冰冰的海水扑面而来。睁开眼,却见自己仍然坐在小船上,高个黑人正回头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意识到,刚才是幻觉,那白鲸,不过是迎头打来的海浪。

直到海岸离我们越来越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移民局里的常客

从桑岛回到达市,张总高兴地告诉我们,林子来了,有了他,可以带我们在达市四处走走了。

林子是张总妻子的亲戚,与桃桃一家很熟稔,曾在张总公司干过几年,用英语与当地人交流,不在话下。

张总告诉我们,达市有一个经销当地人日用品的热闹街区,很想去那里零距离感受一番。他却说移民局的人常在那一带活动,被他们抓去,就麻烦了。

我对此一头雾水:我们是来旅游的,怕它移民局做啥?张总道,移民局那些人哪分得清这些呢,误抓进去,徒添麻烦,还是不要去的好。桃桃和大伟很是赞同。

我却耿耿于怀与无奈。这下好了,有了林子,可以解决问题了。

没想到,林子也不想去那个街区,理由同张总一样,然后给我们讲了他被移民局抓去的事。

几年前,林子是持旅游签证来坦桑尼亚,持旅游签证,不能在坦国工作,除非打黑工。但是,像这样持旅游签证在达市打黑工的中国人还不少,他们自然成为移民局抓捕的对象。被抓的中国黑工,得交两至五万不等的人民帀才可保释,没钱交,一旦关进牢房,与当地犯人关在一起,其悲惨的命运就开始了。挨揍是家常便饭,最可怕的,是遭到性侵。

林子说,只要是关进牢房同那些黑人犯待过的人,都有心理阴影。移民局的人常在那个热闹的街区活动,把他们认为是打黑工的中国人抓到局子里。

难怪,张总和林子不想带我们去那里。

林子说他几次被移民局抓了去,进去后,是交罚款还是蒙混过关,得看情况来定。有一次,他装出不想活了,跑向窗口,要跳楼,移民局怕出人命,把他放了。还有一次,他装病,在地上打滚,说肚子疼得不行,移民局怕他病死在里面,也把他放了。如果这些招数不灵,就只好交钱。这些招数用过了,成了移民局的常客,自然也不灵了。所以,罚款他也是交过的,罚款保释。

林子说,后来他办了商务签证,商务签证三个月就得办一次,多办几次,移民局不愿再签,就得找关系通融,出钱来打点。为此,他还上了当。是一个他认识的当地黑人,说能帮忙续签,林子将自己的护照交给那个黑人,还给了他一笔不小的好处费。没想到那黑人拿了钱和护照,未帮他续签,还对他敲诈,过几天就来要钱,说钱不够。他发现上当了,去警察局告发那黑人,在警局的帮助下才要回了护照和钱。

去mikvmi,拋锚荒郊野外张总正在做一笔大单生意,尽管忙,还是在又一个双休日抽出时间,陪我们去mikvmi( 密库密自然保护区) 看野生动物。

mikvmi 自然保护区距达市四百多公里,出城时,见到当地人居住的房屋,一片一片的,都是水泥墙身,铁皮屋顶,只有一层,不像市内的那些花园楼房。张总说,这种铁皮房花一万多元人民帀就可买到,富人是不会住在这里的。从这种房屋和破旧的公路足可以看出坦国经济的落后。因为缺钱,坦国的一些工程常停工。坦国搞预算,是把借贷的钱都计算在内,许多时候,借贷的钱到不了位,工程就没法进行下去。

上午十点过,我们才走了两百多公路,路过一个集镇,脏乱差,很热闹。张总说这个集镇叫鲁古巴,镇上有条小路,可通到采石场,这个采石场,就是请我们去“中国城”吃饭的王总开的。

集镇已远远被甩在身后,又走了二十多公里,一阵噼啪声,我们还未回过神,车身朝左倾斜起来,路边一辆大货车上的黑人司机大声朝我们叫嚷着。“糟糕,爆胎了!”

张总减速,越野车还是半个身子冲到了路基下。下车后,只见左前胎爆裂,露出了钢轮。黑人司机过来帮忙抬车,车却纹丝不动。另一辆路过的大货车也停下帮忙。“怎么办?忘带备胎了。”张总嘀咕着,两个黑人司机搬来几块大石头垫在左前胎下,指挥张总将车倒停在路面上。

张总给鲁古巴集镇上的朋友打电话求援,希望能买到轮胎,结果没这个型号的,无奈,同林子通话,让他在达市买了轮胎送来。我们一行人,先是在路边等着,引起过往车辆的注目。张总说:“这荒郊野外的,不安全,你们几个女的,太惹眼招人了,还是去采石场等着吧。”

近一个小时,采石场王总派来的车才到,司机是黑人。桃桃带着小妹和我上了车,叮嘱张总他们注意安全。司机掉转车头,朝采石场驶去。

采石场里的中国人

从鲁古巴集镇的那条小路驶向采石场,不知是人生地不熟,还是荒郊野外生出的忐忑不安,感觉路程好远呀,只有我们这一辆车在长满荒草的野地里穿行。

王总不在采石场,接待我们的是刘经理。他告诉我们,采石场有二十多名黑人工人,由他和另一个中国人岳经理负责。

刘经理他们的住所,在采石场的一个院子里,屋子的门窗是铁的,窗子上了粗粗的防护栏。客厅里摆着一台电视机,刘经理说:“停电半个多月了,电视也没法看了。”“为何停电?”桃桃问。刘经理说:“没钱买呀。”我说:“停电不影响工作吗?”刘经理答:“怎么不影响,都让一半工人回家休息去了,现在工地上只留了几个黑人在工作。”桃桃说:“这对王总的生意,不是不好吗?”刘经理笑道:“对生意有影响,总比对生命有危险好吧。”我和桃桃对此十分不解,他便解释,停电和让部分工人回去,虽然会影响到采石的产量,但它透露出的却是这样一个信息:这个采石场的老板没啥油水可捞,连电都买不起了。回家去的黑人会把这样的窘况传导出去,这样,劫匪便不会打这个采石场的主意了。

然后告诉我们,距他们不远的另一个采石场,半个月前被劫匪抢了,老板被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抢劫一般是里外勾结的。

当地人很穷,大部分工人,都很珍惜得到的这份工作,但也有一些黑人,给劫匪提供信息、老板的行踪,所以,采石场的工作,充满了危险。

我忍不住说:“如此危险,为啥不回国呢?”结果,得到的答案还是在非洲挣的钱比国内多。“那么,你们老板,王总呢?”

桃桃问。刘经理说:“这个采石场是王总花一千万从一个欧洲人手上接过来的,还不到一年,王总现在还亏着呢。”我突然好奇起这些只身漂泊在外的中国男人的性生活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们的老婆都不在身边,你们有需求了,咋办?”刘经理倒不在意我的问题,直率地回答:“能咋办,忍住呗。

忍不住了,就去找小姐,达市赌场,有的是小姐为我们这些单身男人解决问题。不过,黑人妓女,可不敢找,谁知道有没有艾滋病。”

晚上九点多钟,张总和大伟才驾车来到采石场,随之而来的另一辆车上,是黑人罗巴提和林子。大伟告诉我们,傍晚时,他们拋锚的地方,来了一只狒狒,他们误以为是豹子,吓得爬到了树上。我大笑:“那豹子最善长爬树了,你们不是自找死路吗?”

张总留在采石场,准备第二天解决卖给王总的机器所出现的问题,我们则坐上罗巴提开来的车,连夜赶路,回到达市,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在一个拐角处,一个年轻的穿得十分暴露的黑女人突然从暗处冒出,站在路边的灯光下,朝我们的车招手。罗巴提加大油门,从她面前驶过去。

就这样与mikvmi( 密库密自然保护区)失之交臂,那只狒狒,是我们此行非洲大伟看到的唯一一只野生动物了。离开达市去机场时,又路过了中坦铁路的源头——在达市的火车站,看到一些旅客进进出出。虽然,这条铁路已经老旧了,作为中国送给非洲人民的一份厚礼,它还发挥着余热。想当初,为修这条铁路,中国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但中国无条件帮助非洲修建坦赞铁路,此义举在当时轰动了整个非洲大地,却也得到了很大的回报,中国由此打通了非洲,建立了与非洲国家的良好关系。

当我的目光从这条铁路的源头掠过时,不由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说如今,亚吉铁路、蒙内铁路正在非洲大陆延伸,在中非友谊的画卷上,继续诠释着“一带一路”语境下的“坦赞铁路精神”。因此,坦赞铁路——这条我少女时代就令人神往的友谊之路,定然焕发新生机。

再见了,东非坦国!再见了,不朽的坦赞铁路!

我在心底里呢喃着。然后,我们的车,从坦赞铁路的源头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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