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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言:悬铃木的季节

  午言,本名许仁浩,1990年生于湖北恩施,土家族。先后毕业于湖北大学、武汉大学,现就读于南开大学文学院,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学位。写诗,兼事诗歌批评,作品见载于《诗刊》《十月》《星星》《青春》等刊。间歇写作,偶有获奖。

秋 雨

在北方,秋雨

也开始浩荡。楼下

青色的铺地砖,

几近饱和。

凹陷处蓄成一方

水塘,这倒影天空的

镜子无法抓取

真实:都是反转的

形象。就在学生

谈论鬼天气的时候,

天空闪了几次。

这敞开的事物

将众生沐浴其中,

洗刷——

并收回尘土。

这些雨,最终都会

返回头顶,或再次

以雪的方式

降临。我凝视脚下,

它们就开始

反弹月光,反弹

夜的乌有。

灯下诗

又到了盆栽活动的时刻。

台灯下招摇的叶子

竖起耳朵,它们屏气凝神,

在翻书声中听取

骨笛的接吻。这种离合运动

与节奏自恰,就像枝头上舞动的

风筝,一挥手就是音乐。

我弹起它们掌中的细碎微尘,

那些日历之力离群飞起,

宛如一场雪暴,轻易就征服了

远东。它们迎着光芒飞升,

又降落,整个过程不为

外人通感,却近距离

加速了我的肉身。

“船”

火车先来,然后是高铁

后者属于升级版,它的抵达

没有造成任何不适

山民并未请神、捉鬼、敬菩萨

这期待了几十年的子弹头

送回了乡音,也邀约着陌生人

向来,车站都是迎接和送别的指代

但是在恩施,它还是渡口

那些东西飞驰的事物

如盛满黄金的轮船稳稳航行

时间被精确到秒

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照应

没有谁,比山民更清楚山的高度

颠簸就此减半,这就是欢愉

我还记得几年前

戴红花的列车呼啸进站时

鞭炮立刻就响起来

朋友圈也炸开了水坝

而在更偏僻的小镇

船,近在咫尺

马,放养在山中……

空白感

有时,我起床晚了

雨可能两小时前就开始下

有时,我抵达某个临时地点

音乐大约放了一多半

好多场艺术展都被我掐头去尾

好多声叮嘱我只听见回音

当我意识到空白和消失的鼓点

坚果的核儿就紧闭起来

变成入云的墙

我能抓取的,已被我握在手上

但那些遗落的间隙

都被包裹起来

我变着法子截取、抽离

然后填空、再获得

但完整性仍是完美主义的敌人

我依旧在意诸多的本来面目

在意水汽的凝聚、音乐的起承转合

而所有遗憾都一如既往

稳定且多变

再往前,我又遭遇到半场雨

遭遇不同昨日的天色

刮土豆

刮土豆的时候

我总能想到清朝十大酷刑

竹器里被凌迟的块茎

沉默地紧挨着

共同抗拒削皮器上凝聚的敌意

有些狡黠的个体腰身一转

就滚到队列的底端

也有身先士卒慷慨赴死的

雄赳赳、气昂昂

世界的终结对它们而言

无异于接受命运

归宿的召唤令其生成自愈能力:

呻吟只出现在锋刃上

余下的痛苦都落到地面

变成新鲜的城池

有时我望着刮好的土豆

那些水中浸润的星辰

出于悲伤,边缘总有缺憾

每一颗小脑袋都在历劫

它们像我,也像整个人类

四月是悬铃木的季节

四月是悬铃木的季节

它们持续贡献飞絮,并以此

作为迎来送往的典礼

这些小家伙色彩金黄,触角

稀疏,如田野收割后漏掉的麦芒

它们也会落地、打滚

消失在八角金盘的巨手之下

如果再起一阵风,它们将

再度委身引力的召唤,飙升、旋转

如此落入轮回的死循环

它们没有获得自身的抵抗力

而所有沉默,都来源于树干本身

来自外部仪式后的片刻寂静

万物皆被安排,每一颗

金色小刺猬都像我

还未找准角度就被高速抬起

并在空中被赋予风的形状

巨大的呼叫声很快就会漫过去

我们都不会被听取

这个时代,唯有沉默,能将

渺小的痛苦稍加撑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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