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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鸿:日出日入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诵其诗,能获得很多重要的信息。或作或息,完全顺应自然。有时间观念,不过不是机械的时间观念,遂无压力。日出,日入,也是时间,然而这样的时间具弹性,是用眼睛和人性把握的,它的刻度在天空上。由于日出和日入是一个过程,所以这种时间是舒缓的,从容的,它不逼迫人,人也不紧张。天空上的时间显然是符合人性的,而钟表上的时间则是摧残人性的,因为它是科学的产物。科学从开始就是人性的削减者和蹂躏者,尽管它也总会给欲望以满足。顺应自然,其生存便简单了,饮井水,食田产,不用什么组织管理,从而灵魂行走在自己的家园。诗固然可以怨,不过灵魂安宁着,便少怨无怨了。据沈德潜考证,这首诗为尧治之下一个老人的所唱,属于古诗之源。有一天老人很是悠闲,遂屈腿而坐,击壤而歌。

老人的状态似乎有一点海德格尔的栖居之意,当然它更像李耳所提倡的一种理想社会:小国而寡民,并自以其食为甘,自以其服为美,自以其居为安,自以其俗为乐。吾辈还不如这个老人,太忙了,忙得行尸走肉,偶尔才看见我的流浪在外的灵魂,也太烦了。吾辈还不如这个老人的别的一个原因是,到处都是科学的产物,没有天籁,没有清风,磨擦之声浑浑而吵闹太大,燃烧之气飘飘而污染太重。我曾经沿曲江南行,走到少陵原上想一个问题。我以为星布宇宙,月流其光,天行而健,无不是要人注意秩序和节奏。它显然应该与血液的流通相符,与心脏的跳动相合,顺之者康,逆之者病。岂料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使人疲于奔命的程度,甚至有人日入续作,日出才息,完全倒错了。当然夜以继日,若孟母之织布,鲁迅之抄贴,还是符合神意的,不过若县令王密之夜献金于杨震,李林甫之夜为构陷贤才思谋,其注定会遗臭万年。夜的城如果变成了欲望横流的城,那么所多玛的下场便等着它。

我经常梦想一个家园,在那里,我的灵魂安居于我身,我在世间仿佛散步,我对生活完全是一种既当参与者又当欣赏者的态度,我对万物有敏锐而细致的感觉,我能充分体验爱与情的微妙,我的律动像日出日入一样舒缓和从容,因为生命的质量总是在赶快赶快的催促之中而流失。我想避免这样,不过现在不行。

我听见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在唱着:

灵魂,这个大地上的异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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