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四川乐山人,2000年开始写诗,已在《星星》诗刊《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潮》《绿风诗刊》《北京文学》等报刊发表诗作。
坚持
春天到了,就自然地绿,就自然地红
可我的诗歌一直在冬天里泛黄、飘荡
我知道落地不会生根
因为水泥多了,泥土死了
所有的落叶都不如一粒肥料或一毫升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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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时开不出自由的花
彼时更结不出砸得人心疼的果
花园里的美是浮华,小草的理想一尺
再远一点的抱负不是没有
是有了会枯萎得更早
匠人的剪刀,铁打的锋利每天都在咔嚓咔嚓的响
齐腰折断的锋芒,不能安息就继续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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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最不可以苟活的诗歌
也全都苟活了
繁灯照耀下的低眉
偷生的技术圆熟得没有一丝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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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活着,我的父母还在我的右肩膀活着
我的妻儿还在我的左肩膀活着
那么我的诗歌,就种到家乡的冬水田里
即使是一曲悲歌,季节到了
就自然地开出她的绿,或者
红,或者一直
黄
吧
那是她在这个尘世能够坚持的最准确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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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
轻轻的音乐懒懒地流过膝盖
我放下茶杯,茶杯里的白开水有昨夜北斗星的甜
很久没喝茶了,茶水涩涩的苦不适合我凉寒的胃
于是我温一壶水冲泡夜的微光,只一点点
多一滴月亮的柔情都是多余的暧昧
一个人原本微尘,为何要占领整个天空
我只需要与自己躯体一样大的灵魂
至于山的高、水的长、阳光的照耀,我不故作也不奢求
至于给过我苦难、痛楚、委屈的人,我不恨也不原谅
每一个施暴于人的人都是内心受到过伤害的
原谅每一个施暴的人都是没有责任而懦弱的
当棉花阳光的心事捧起雪花含情的眼眶
这人世间最洁白的事就流下了黑色的泪水
我心藏棉花,在雪花落地之前接住她
我有棉花的温暖、雪花的湿润
我身高一米六七的天空,晴朗,有白云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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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淡
我是一个清淡的人,我的血液
始终流淌着那穷山沟的清水和轻风
尽管尘世的霜雪把我淘洗的只剩下了一副穷骨头
我的眼神依然木讷,我的脸皮依然憨厚
我愚钝的灵魂依然像黄泥巴一样本质
之于那些对我的鄙视或者羞辱
我都会牢牢记住
并一一加以修正而去除脾胃上的虚火
以及去除肥肉上的脂肪和瘦肉上残留的饲料添加剂
然后用萝卜和青菜打理肠道,用麦子和玉米喂养
这是我孩儿时的食谱,现在用作药引
引苦难变作轻风,引仇恨变作清水
这样日子就会天高、地厚,结出清淡的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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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钟湖。雨
雨打升钟湖一整天,我眉头的重滴落下来
像湖边的小花开出小小波澜的纹
那是升钟湖的鱼儿吐出的微笑的酒窝溢出的美
七十五公里长的快乐啊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如此浩大的醉比诗人们贪杯的酒更浓烈
远山的炊烟,是农家的
带着米粒醇香里最深远记忆的微疼
因为轻,无论天气阴晴,它一直飘飘渺渺无所谓地潇洒
因为看到和母亲一样插秧种地的乡亲,所以亲
眼前的雨,是升钟湖最长的一支笛,它一吹
我朦胧的心事立刻清澈得可以看到
升钟湖最小的鹅卵石年年月月湿润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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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升钟湖一整天
因为人生的干燥,我在升钟湖的水里化作了一滴水
因为日子的坚硬,我在升钟湖的雨里化作了一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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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
生活的风吹疼在左,日子的雨淋痛在右
这人生的苦难日积月累地锻打的剑的锋利
反反复复双刃着被伤害的胸口与伤害的后背
当太多的人剑指他人
我把这疼痛的刀锋当做手术刀
为自己做一场又一场手术
先割除我前世的怨,再割除我今生的恨
倘若还有来世,还有下辈子的苦痛
我还将用它割除我虚荣的浮躁和多余的冷静
我不能被夜风暗算就天天告密太阳
我更不能捏起左手的疼痛用右手去戳草叶的伤口
我的脊柱要像树
随阳光的照耀一直向上挺直地生长
我的心灵要像水
随月光的柔在大地的善良里一直向下流
我要在苦难的疼痛里开出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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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屋
关掉超载的眼睛
像一口坏掉的钟
停止为圈圈原地打转转
秒针回到平等于时针的时间里
我回到我的屋,一抬头
屋的顶,天空的温润蓝得清凉地流过掌心
那朵随遇而安的云在我念想的时候下起大雨
倾盆,感染了雾霾的心情随雾散开
压迫多年的情绪倾泻一地
我随一滴向下走,不经意到了大海跟前
浪荡起来,是动画片里的烟花
多像我刚闯荡江湖时热爱生活的血液
有哗哗的激情,只是途中一直听从谚语
想往高处走。走得急
总是三两步就抵达了枯萎的山顶,再往上走
失望堆积成了绝望,我纵身一跃
诗歌接住了我,我顺着诗歌的节奏
用如石的字夯筑地基,用黄泥巴烧造的词砌墙
用木炭的文火熬制的句子制瓦,在屋的檐下
我用大把大把贫穷的时间奢侈地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