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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沂南诗人李瑾,人们甘为囚徒 却又自立为王

头条诗人34期 | 山东沂南诗人李瑾,人们甘为囚徒 却又自立为王

李瑾山东沂南人。汉语言文学学士、新闻学( 文学) 硕士、历史学博士。业余时间,左手论史,右手为诗 以读书著文自娱,有作品在《诗刊》《诗歌月刊》《延河》和《诗词中国》等刊物发表, 曾获全国职工诗歌大赛奖等奖项。出版小说集《地衣—— 李村人物志》、诗集《孤岛》、评论集《纸独裁》等多部作品。

山下独坐,兼怀旧事

夜色低沉,一轮明月不知道来自什么

地方,蟋蟀把它叫住,整个山脚一点

一点成为神抑制不住的

某一部分:灌木、杂草

还在秋天之上,路灯次第延伸,仿佛

人们还停留在暗黑之处,仿佛人们还

在一场雪中,正把天地

当作渡口。什么还在对岸拍打着柳枝

什么还在水中推动着渔船,西山落在

河面,不懂远近和深浅

宿鸟停在树上,落叶一般,不理有无

此景都在此时中。唯有我像一个古人

把内心抑制不住的都视为浩荡或渺茫

致母书

炊烟安静,几棵树扶住了微风,院子里

光影脆弱,却能让落日回头

人间那么老

我怎么舍得伤心。站在房檐下,绿色的

星辰湿淋淋的,它比河流匆忙,更懂得

一个人的暮色能够留住多少归鸟

……米饭来了

蔬菜来了,白发也来了

但我宁愿躲进生活中尝一尝挨饿的滋味

母亲面前,我拒绝和她身上的时间和解

我爱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灭

我爱这悲怆的大地,爱一只大鸟自傍晚

掠过黎明,爱树木静静地站在微水湖畔

不谙世事。当然

我也爱灯火和废墟,爱它们历历在目的

尽头、不可磨灭的起始,爱这种空洞的

踏实

——一些事物注定消失在相爱里

我爱这种状态:人人互不相识,又胜似

旧友,他们抬头仰望星辰,低头便落入

尘埃,他们不生不死

替时间熨平人世的一些起起伏伏

我也会悄悄爱上伤心,爱上鲜有的快乐

爱上这个凡尘中属于人的泪眼,和它们

浩浩荡荡的收集者:

哪一种泪水还没有流过

每日每夜,我爱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灭

虚 妄

列车前行,一时的寂静和喧嚣皆微不

足道:众生最低也最高

列车是魔,释放出不平等的众生

列车是神,把平等的众生又一一回收

唯路有形,匍匐、蜿蜒,知众生之妙

时间是我的猎物

我不怀念大地或土壤,趁光阴尚温

我手持夜色

重心在左右脚轻探

恰恰恰恰,一分钟内三十二次想你

我在想你那不能偕老的青丝和白头

我在想你那不被承认的门楣和窗户

这不是腰肢

也不是爱情

这是一个人身体内隐藏的无辜的雪

裙摆如此幽深,它能遮挡住一阵风

却掩饰不住两岸蜿蜒曲折的雨

我不想离开节点。关于爱,关于光

关于你

肉身已全部坦白

我担心一旦停下来

夜幕将会脱下原本不属于她的外衣

那时

那时明月喜欢松间照,那时清泉

还在人间等待着群山

那时的露水命犯桃花,那时一滴

眼泪就意味着可以直到永远

那时打马可以回到古代,那时的

唐朝装不下一条漫长的船,那时

我不忙于系舟,随便找一个渡口

就可以让一条河流休息一个冬天

那时风声青春年少

那时左眼的泪水还能够回到右眼

那时眼里不揉沙子,彼此一杯酒

故乡将会老于昨晚

那时多好啊,那时太阳当空一照

不需要说话

我就可以随意潜入夜晚支取时间

个人简史

清晨微雨,伞下的时间并不因此缓慢

人们四散奔逃

只有一棵棵树安静地站着,它们心怀

绿意,并将乌云稳稳托住。一辆辆车

模糊了马路,不知名的风掏出夏天

将我的脚印一一吹起

我不介意

在石景山,我能辨认每一辆车的来龙

与去脉,它们都很瘦

内心怀有空荡荡的想法,我不愿驾驶

且留它们享受一个季节和物我分离的

早晨,那些蹦蹦跳跳的雨滴和周围的

静物,保持着坚韧的距离

这些年来

我在每一个站台、每一个车门出行过

每一个远游的我都不曾回来

他们怀古、摔倒,也许死于一场意外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尘埃一般的欢爱

已被车票一一出卖

现在

只剩下我:一张

庸常的脸,被雨水一次次反复清洗着

秋日小赋

一朵白云自夏天飞来,鸟鸣打开

窗子,露水中,野花把远山赶往

一阵抖动的风

没有哪种草木是多余的,在河岸

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臣服于寥廓

才能够止住秋天和它隆起的悲声

手语

奶奶的坟墓,意外地长出了稀疏的

麦子,秸秆碧绿,穗头也沉甸甸地

在华北平原

小麦只有沉睡一冬才能够结出果实

而现在,奶奶只不过是走了一百天

就以押粮运草的名义,迫不及待地

回头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消失

在我的眼里

这寂寞的丰收与真实的生活,恰成

反比,它多么像一个不甘心的老人

临终时断断续续的喘息

现在,跪在这些反复摇摆的麦子前

我感到它有话要说,只是奶奶神情

过于着急

急切间,我看不懂她唰唰唰的手势

流水

流水是孤独的。在隆冬,阳光让出河床

装满了盛大的早晨。嗯,早晨,有一些

小鸟在观察着去年的雪

一些则悄悄地站满树枝,等待着不系的

渡船:渡船正在我的身体里逆流,成为

万千往事中隐隐作痛的一部分

我乘不了身体的舟,索性看起伏的芦苇

如何一夜白头又如何一夜葱郁

其实,今天

我已经和风声合流

一遍一遍运输着冬季。可否说出自己的

心事,我渴望的不是流水本身

——它抹不掉我的黑夜

而是深爱的日子:一个美丽的少女

在河边反复清洗自己的影子,她的动作

像极了某年某月我那不小心丢失的故国

燕山帖

极目北望,起伏的山峦加深了内心的空旷

苍穹之下,有人认领春天,有人选择遗忘

我该占据什么呢

树木搀扶着碧空,我带领着自己

假装不懂花草以及一场场突如其来的光阴

孤独多么美好,我将自己放逐得一望无际

又慢慢收拢为乱石

小径慵懒,不见行人,只有细而碎的日子

在灌木丛里安慰着即将哭出来的风

岁月面前,人们甘为囚徒,却又自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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