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九,1994年生于海南儋州,作品散见《诗刊》《扬子江》《诗歌月刊》《延河》《中国诗歌》等期刊。
慈悲
七月我们走过蚂蚁爬过的小道
七月我们路过丛林低矮的坟墓
锋利的草叶
划过我们棕黄而光滑的肉体
而烈日是个丰满的词
晾干我们惊慌的语言
战栗的花朵注定一再退让
我们绝不能穿过
停栖在枝头不发声响的麻雀
也不能踩踏雕刻家
丢弃的碎石子
下午我们返回闷热的出租屋
路途中突遇一群蚂蚁
围住一颗融化的糖
我则像个巨人站在它们旁
想到这无限好的夕阳
竟顾不上欣赏,就心生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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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里的海浪
真有一种压浪术,压得住体内的波涛
压得住起伏的波浪声
我一直寻找一片海域,它可以承受每一场风暴的催促
可以盛放人世急躁的欲望
真有一种压浪术,可以让鱼群不再提心吊胆
可以让海鸟不再慌于踩空,因此我一直练习
如何让身体里的大海不要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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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片天空,从来都是明亮的
我有一片天空,从来都是明亮的
白云一朵追着一朵,秋风一阵拂过一阵
鸟雀从不动用歌声,炫耀它的存在
我的天空
四季如春,阳光爬过黑色的眼睛
雨水洗过忧郁的嘴唇
我有一片天空呵,收留过一道伤悲的小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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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灯光解剖一个生动的遁词
而我们忍耐一整夏丰满的语言
消失在潮湿的黄昏中。
谁在此刻翻译失败者的声音
这一厢情愿的月光照在纸上
谁此刻要是经过请替我写上
那些易于抹去而不朽的文字
已经是九月了啊姑娘
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
被生活妥协的这些部分
尽管,我们被风吹进耳朵的情话
早已听腻
但真实总会令我们退缩一步
不等了,这城市的灯火
就站在窗外
面对冷风一次次袭来
我借助微弱的光,引入脊骨
要是你真的回来
我会在体内修补破旧的栅栏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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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
枝桠在春风的翻动中歌唱
春日里太阳高照,黑色坐在黑色的斑点中
远处的鹌鹑在灌木丛高声鸣叫
声音从春江的上游走来。花朵啊,你为何
在灼热的烈日下攥紧血红的拳头,你红桃般的脸颊
是我昨日
身穿嫁妆从枝头,走失的新娘
遇见你时,一只黑色蚂蚁正站在你肩头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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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诗
我的母亲不再是田野上采摘鲜花的少女
但她依然是笃信神灵的胆小女人
古老的风,再次从她苍白的脸与枯发牵出年龄
仁慈太大了,我的母亲无法从教科书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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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幸福与不幸来自生活。蔬菜的丰满使她
蒙受日常的恩惠与幸福
果实的疼痛教会她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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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一个胆小女人就坐在你脚下
坐在宁静下午的旷野里,你敞开的
宽恕之门,是否全告诉她有生之年的爱与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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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
你们将在海边扎起崭新的帐篷,今夜靠海而居
你们身后是一片阴暗沉默的森林
而篝火无休止地燃烧,像在给夜传递某种思想
哦,眼前是片汹涌的夜海
它拍打自己的胸脯,向你们,免费投递柔情
再近一点,你看见那只靠岸的古船
像头横跨在大海与沙滩熟睡的巨兽
你们的手电,可以再亮些,此刻帐篷是巨大的灯罩
足以照亮给神让出的宽阔之路
它将走过你们中间,用轻微的话语
打开这幸福的脉络。哦,你的手
枕在一篇尚未读完的诗中。
狂野的夜海
将坐在你们梦中的浪涛,热情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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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有条干净的路
这世间
始终有条干净的路,有的雪
已经走过了。有的雪,正在从天空
赶来的途中
它们将覆盖在另一场雪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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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我想我们会有个乖巧的女儿
来到人间,无论生活在飘雪的北方
还是雨中的南方,我将会告诉我们的女儿
这一生要多在干净的路上行走
要沿着雪花的走向,或者逆着
流水的方向。但愿你来到人间
带着善良与幸福。有些东西,我们将
倾尽一生告诉你。
但人间的复杂,你要学会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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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要知道
世间通往干净的路,不止这些
这何其短的一生
要走幸福与大爱、勇敢与善良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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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的母亲是人间雪,雨中人
但愿多年后的你,出生时
是紧握一片仁慈的雪花,来到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