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庆奇,1997年生,云南宣威人,甘肃中医药大学本科在读。写小说,写诗。曾获第七届大学生“抒雁杯”青春诗会一等奖,第六届邯郸大学生诗歌奖,第十届首都高校诗歌奖。
凌晨两点十四的兰州
一些灯光黯淡了下来,一些声响压低了声音
一些人还在夜里私语
过去的风不会再吹回来,就连风声
也隐匿于夜幕
就像流水,只会一直流,一直流
不会停下看看身旁的水草,也不会怜惜
一条溺水的金鱼
在兰州,黄河是最宽的水,也是最浑浊的水
多少人只为一睹它的浑浊
见了它。只说,看啊,黄河水真的很浑
你可曾了解过它暗地里流下的是浑浊的眼泪
是多少年洗不清的青山的魂
就像我,站在五楼的窗台边
眼前闪烁着灯光,背后又有多少苦
只能将自己的苦咽下肚中
凌晨两点十四分只会停留六十秒
我说不出口,也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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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
夜晚,窗外下起了雨
无数的雨丝碰撞,掉落在地
汇集成细流,进入下水道
它们在等晴天,一次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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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顶着头奔跑的人,溅起的雨滴飞进
另一片雨中,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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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相撞的时候,激起无数朵白色的花
在灯光的倒影下,它们开始奔走
看了下表,已经十点
夜色茫茫,人们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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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火车
我又梦见火车鸣笛的声音
节奏是那么熟悉
跑到车站,看见故乡驶来的车子
一直招手,试图让它停下
急忙奔向进站口
可翻遍全身,竟找不出返乡的票
当我辩解时
火车,故乡,已经消失
只留下潮湿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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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鸟
站在黄河边上,一只水鸟略过
激起一点水花。老实说,我羡慕它
在这嘲杂的人世,它可以远离地面
悬空生活
它们逐水而居,从上游到下游
扑打的翅膀,带上一阵清风
一个小洲,几棵水草,就能繁衍生息
而我,要奔袭千里
背离家乡,才能勉强生活
借着北风,我胸中积压已久的思念
喷薄而出,在水中逐浪排空
随着水鸟南下
去我的家乡,一个山高林密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一直站在黄河边
看几只水鸟徘徊,水流放慢速度
飞翔的鸟在寻找什么,它们和我一样
有一个故乡,又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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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自己
我时常梦见,另一个自己
他出生残疾,心地善良
缺少一只胳膊,一条腿
一只眼睛,一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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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再少了,他除了善良
已经一无所有
他喜欢坐在树下,听风吹过的声音
看一只鸟掠过秧田
–
有时候,他也在想
他是不是我,或者是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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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日
雪山挡在面前,落日浑圆的身子
只露出一半,我站在巨大的岩石上
也许,这块石头来自雪山
在数亿年的地壳抬升,河流搬运中
它成了一粒浮萍,搁浅在时间的滩涂
长久的落寞中,被人遗忘忽视
而此刻,我与它有肌肤之亲
石头的心脏,捂出了温热
黑色和白色是这里的基调
动人的黑,惊人的白,被处理得恰到好处
河流黝黑,雪山清白,它们也有心情
和居住在周围的人一样
会因为暴雨悲伤,烈日心烦
面对染红的落日,冷峻的山
这的人习惯沉默
为了宣传神旨,他们驮着石头
走几里山路,爬上峰顶
在山上修建一座石头的寺庙
凿刻一尊石头的菩萨,将自己化作石头人
守着岩石、雪山、寺庙,等待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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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片桃花落下
我该如何讲述一片桃花凋零的过程
喜鹊鸣叫,风大了一些
黑狗恐吓过路行人,风又大了一些
树叶和回声在风中转了三百六十度
就是这时,一片桃花失血而死
我无数次目睹生命的终结
可无论是草木,还是亲人
悲痛都难以抑制
月光踏破霜尖,某位亲人长久睡去
他干瘪的眼里装着数不清的盐粒
这个春天,枯萎的花朵都有淡淡的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