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本名王国民。1974年出生于甘肃榆中, 1992年1入伍新疆,2016年退出现役。首届“全军中青年作家、评论家高研班”学员,新疆作协会员。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西部》《飞天》《延河》《解放军文艺》 《人民日报》 《文艺报》等处,著有诗集《灵魂北上》、散文诗集《风向北吹》《梦中跑过一匹马》。作品获第十一届全军文艺奖,第十一、十二届昆仑文艺奖,第二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第二届《西北军事文学》优秀诗人奖等。
西北风
站在高原之高
我不吹箫
也不吹唢呐
我只想吹一朵格桑
吹一路风光
–
喝西北风长大
即使被吹得两手空空
无牵无挂 也不说那句
“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风凉话
西北风味 人
常被狼毫狂草成 一撇一捺
–
那么就来吧
来大西北吹风
站在高原之高
先让风 把筋骨打通
–
死钻牛角的风
奔出马厩的风
鼓胀乳房的风
散发入山的风
滚鞍落马的风
吹响骨头的风
–
把花朵吹成血迹的风
把河流吹成枯枝的风
把道路吹成缰绳的风
把泪水吹成灰烬的风
–
吹我的十年河西
吹你的十年河东
吹我的四十功名尘与土
吹你的八千里路月和云
把我吹成一条光棍
把你吹成一个美人
–
站在高原之高
我不吹马帮
也不吹羊群
我只吹那头风砂中领衔狂奔的公牛
我凭一股牛劲
把生牛吹成牛皮
把牛皮吹成战鼓
把牛角吹成 天地心声
我自吹自擂
还要请你贴耳听听
那 蒙在鼓里的风声
–
–
所谓北方
除了几座山峰
我的胸中 尽是天空
此刻,即使发动所有的风
也搜不出 我眼底几朵白云
–
石头 坐在无端的山头
片面的屋顶 是这个世纪没有放高的风筝
风的尽头 泪水模糊着苦涩的红尘
记忆的马车 正走过浮想联翩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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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乱飞
露水打更
更深的脚印里珍藏着命运
在路上
谁 比一粒红尘更加动人
–
梦里大雪梦外大火
表情里闪烁金银铜铁
北方 我在坚持你的内涵
呵气 是一天风雪
缄默 是一座山冈
–
当我们在仰望中起驾黎明
当太阳升起我们的心脏
所谓北方 就是一万只蚂蚁
搬动天边硕大的泪光
–
–
感受西北
西出阳关
心胸 是如此地辽阔
西高东低 黄土倾斜
山峦 依次是虎皮闪烁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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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铺纸
乱石泼墨
每一棵草木
都是北风推出的力作
–
举杯落日圆
豪饮长河干
醉卧三千里红尘巨著
沙漠 是一抹羞涩
戈壁 是一声断喝
–
如此夸张的天空
如此放纵的草原
泼辣岁月
豪放生活
怎不叫灵魂开花
骨头拔节
–
–
仰望北方
向上 在膝盖以上
我看见跪不倒的北方 在仰望之上
在胸线以上 在额际以上
更加遥远的北方 在回忆之上
在风雨叛乱的丛林之巅
在万人抬举的屋顶上
–
群花拥戴过
洪水安抚过
黄金、闪雷和大雪睡梦过的 北方
今天 是谁的高度
仍一声不响
–
父亲消逝在高高的北方
母亲消逝在远远的北方
消逝 在我眼睛深深的盲点上
这使我的流浪更加神秘
我挟持风向
正在逃亡
–
日光和月光注重的北方
生命与爱情注重的北方
谁的目光年代久长
谁曾经受伤 落荒
占山为王
看见一只鹰
想起来我们活得很平庸
我们放平了路行走
扶起墙挡风 就这样
仍然在平地上跌倒
额头碰壁 很不幸
–
看见一只鹰 我们
就知道自己的渺小了
18000公尺的天空阔大 无云
只有它在驰骋
18000公尺的海拔之上
自由的飞行
陡峭的翅膀
使我们的灵魂坠得更深
–
看见一只鹰
我们就想一个人
去上一条长路
去穿一片林子
去闯一方天空
–
我们在自己筑起的巢中呆得太久
抬头 忽然看见一只鹰
就会激动得张开双臂
但不能飞 自觉窝囊至极大吼一声
向上的愿望 鼓满了风
–
–
草原
你看见我时我正用阳光喂马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经营一座花园
你不知道
–
我正解开风的缰绳把歌谣放出马厩
渐远中看见 四朵大碗花
和一溜绝尘的烟
–
你看见我时,草原上
白云正肥 羊群正白
帐篷和少女的乳房鼓舞着风
–
你看见我时
正是牛粪开花马头鸣琴的时节
石头说话 雨水咬紧爱情的肩胛
–
你看见我时
我正用泪水给秋天的母亲净身
用微笑攒足一次谢世的远行
–
草原啊
你看见我时我已经老了
草原上众鸟喑哑
黑夜里
我俯身捡起的道路都是缰绳
我回首唤来的昨日都是马匹
那么就让它驮走我的奢望吧
或者让那盘旋已久的鹰
从高处 投下我的骨灰
–
–
深深的草
深深的草 你看不见我
是跪着向你求婚还是
睡着给你说梦
深深的草 你看不见我
流血的膝盖和脚趾
–
却看见一页瓦蓝的风筝
摇曳我悲喜交加的经历与命运
风吹草低啊 音乐洁白
我是那个 顺三弦流浪的人
–
草原啊
就让我成为你的人吧 或者
做你忠实的儿子
让我给你劈柴达木的柴 饮黄羊镇的羊
放天山的马
我要听马兰花旷日持久的情歌
我要看长统靴把篝火扇旺
–
就让我做你的人吧
做你的一匹马也行
让我在春天
反刍自己绿色的眼泪和信条
让我在你的敕勒歌里
苍苍 茫茫
–
–
这些年在西北
这些年 在西北
我的每一页情书都是戈壁
我的每一篇日记都是沙漠
–
白云打湿花朵
马匹点燃山脉
落日 淤着篝火的血
–
白杨树高耸入云
一笔写入沧桑的大作
石头滚动光源
北风舞断丝绸的河
怀揣半个月亮的人
把票径直买到梦里
把思念搭上内心提速的火车
–
这些年
我的目光很淡
我的头发很乱
这些年
一根烟头 就是一颗北斗
一卷铺盖 就是半部小说
–
面对北风
我两手紧握雪白的骨骼
像荒芜的草原
穿起 一冬的大雪
–
这些年 在西北
我的歌声没能高过沉默
我的身影没能薄过剪贴
大地倾斜
天空压着每天的生活
–
–
祖国诗
您是我醒来的田野
您是我梦中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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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我搂在怀里的露水与青稞
您是我埋在山头的硝烟和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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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童声合诵的希望小学
您是划满生字的榆木课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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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夜半翻身盗汗的村庄
您是黎明破土拔节的城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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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遍布我躯体的马蹄和脉搏
您是穿越我灵魂的屋宇和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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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风雨后飞架东西的那道彩虹
您是摇篮旁陪伴左右的那支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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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雪花扑打窗棂的农历春节
您是燕尾剪开水光的烟花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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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飞度镜湖邀月纵酒的李白
您是惊涛拍岸赤壁怀古的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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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真草隶篆水墨交融的春秋
您是子丑寅卯金石凸凹的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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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宣纸上溅起的点点惊鸿
您是剑鞘里收藏的阵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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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北风的响箭搭上长城的弯弓射出的星座
您是黄河与长江的蛟龙舞出万里苍穹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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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战前旗鼓激荡的热血
您是雨后青山露出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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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举目望天时横过头顶的星河
您是放眼深空时涌向天际的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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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梦想,是追逐,是你我上下求索的总和
您是跋涉,是守候,是我们毕生抒写的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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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啊祖国,当我铺开昼夜耕云种月
您,就是我以手加额一日千里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