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靖,男,1979年生于甘肃陇南康县。诗歌、散文刊于《飞天》《诗歌月刊》《朔方》《诗选刊》《延河》《草堂》《诗潮》《四川文学》《金城》《文化博览》,诗歌入选《奔腾诗歌年鉴》《甘肃的诗》《上升的岛屿》《2017中国诗人年度选》,主张自我发现和实验性写作。
秋风吹过窑坪
行政版图意义上的秋风
吹到,陇南境内的窑坪
已算是到了,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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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上的秋风,是放浪形骸的
在旷野上,它打开杨树和银杏身体里:金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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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边,它打开了鹤群洁白羽衣上的纽扣,和
芦苇头上白亮的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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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它继而打开,入暮岭
一只鹰隼深远的图谋
和,岭上三尺苍天无比辽阔的湛蓝色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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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山与后沟
万家山在丘,后沟在壑
丘壑间,良田千倾,草木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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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层一层向晚的落日
把万家山的袅袅炊烟抬升至
离星辰三尺三的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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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层一层向晚的落日
把后沟的一线夕光,从一棵树稍快速转移到另一棵树稍
(像无数颗金黄色小松鼠在练习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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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远的西山梁吞下落日之际
相看两不厌的丘壑,有了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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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沟的暮色相对于万家山
更显迷蒙,更显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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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
最先爬上篱笆的藤蔓是豆角
在母亲种下的菜品中最有浪漫主义情怀的
也是豆角,它把花开在篱笆里侧
却把豆角结在篱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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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和茴香是守纪律的
一字儿排开,蚂蚁有时爬上来
它们也保持安静,只有风的手伸过来
它们齐刷刷地弯下腰来
风你是看不见的,看的见的只有当它们
恢复原样,你才知道风已经过去
黄瓜蔓和茄子秧都是有毛绒绒小刺的
但对付母亲手上的老茧
它们还是嫩了点,母亲用指头
就掐掉多余的分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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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晴天夜晚,满天星光漏下来
溅起来一园子的虫鸣
能盖住母亲熟睡的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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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关下
我的失败之身,已江河日下
雄关犹在,当年的秋风
在吹。堆积在心头的落叶
远比城墙脚下的更为腐烂,衰败
曾经的金戈之争,铁马嘶鸣
对于众峰之上虚妄的鹰隼,不构成
丝毫的震慑。它箭簇般射向,三窟之外的
狡兔。多么生动的生存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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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关于表象之下存在的暗流,漩涡
我深信不疑。我心生敬畏
也曾有短暂的蒙蔽
我触摸你旧城墙冰冷的基石
是为――
要在你湿漉漉青苔的胎衣里汲取
一丝清明,或以史为镜之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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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暗来下来,浮起一个透亮之夜
逾走逾紧的风声,没传出
倒是越压越低的云,亮出袖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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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落下来的都是明亮的物件
反倒是那些悬而未决的路灯
张着一张欲说还休的大口
硬是把一些它照见的,尘世的龌龊,不肯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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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夜,回家途经
遭遇了雪铺天盖地的美好祝词!
不曾想――
我的一生除了在泥泞中留下狼藉的脚印
也能在白茫茫雪地走出通天大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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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像极了陇南高山戏里
演大身子戏的神
我的身体慢慢暗下来,浮起一个透亮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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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或正在消失的
忆及那土墙之上:
风吹两边倒的猫儿草,搭上屋檐
屋檐下,家燕衔新泥垒窝
屋檐上,黑瓦片,坐满灰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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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落满瓦上霜
木格窗花之外怅惘的月亮
打麦场上:
毒日头底下碾碎蝉鸣的牛铃铛
少年郎,光膀子抱起碌碡绕场走三圈
额头泛青光。连枷声里:
苦荞脱籽,豆荚炸裂
玉米棒子挂在泉水边的菩提树上
大白菜跌落在清冽的倒影里
似老祖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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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屋后:桔梗和稻草的胃里,拴着
几十头大畜生,数百只羔羊
雪霜的前头:农具入库,颗粒归仓
岁月静好,便是段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