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谷雨，1991年谷雨生，籍贯延安。部分作品发表于《油脉》《化工作家》《陕西诗歌》《延安文学》《三边文学》等媒体平台。现供职于延长石油任《油脉》文学杂志编辑。
谷雨
四月的空气最令我害怕
青草还那么小，就有了一颗
先入为主的心，这季节人少
水稠，我看见血胎中的自己
被风剪成两段影子，供奉白天
和黑夜，云未落，雨在清明后
只下过一次，就成为一年中最悲凉
–
村庄在山野里游荡太久，已习惯
用碑文代替咒语，阳光赤裸裸洒在
灰石头上，我看见自己的身体
架着一副颤抖的皮囊，从秋天跑到
春天，白雪太白，最后一座菩萨
奔波了无数寒暑，也没能救活
溅出墓地的任何植物
–
羊群踩着泥土，疯狂交配
乡亲们用手中的镰刀，刮去变形的魂魄
他们点香、烧纸，慌乱地往灶火里灌粗盐
以为这样就能堵塞一个子宫错乱的神经
他们振振有词，像除掉瘟疫一样
熄灭从天而降的每一场雨
–
是的，今天，一个疯女人生下我
我听见菩萨说：磷火烧尽
春天会开出春天的花朵
–
–
抽烟的阿敏
看不见的缝隙里，寒气继续逼近
她带着瞬间的热烈，让自己冷静下来
和往常一样，脆弱的火焰弯向明眸的回忆
直到车轮继续逼近，眼里的水，才把她熄灭
–
旧书信从每一阵风中寄出
伴落日倾泻的悠长，驶过荒芜
记忆虽充满影像，断续的回声却像捆在身上的影子
寸步不离又黯然失色
–
阳光在车窗上照出精致的霜凌，响动来了
终点是梦乡，她张开眼睛，用力拉回起伏的往事
想不出幽默和快乐的话语，她把长发垂下
手指弹落的烟灰和剩下的秘密，都燃烧成了春天的云
–
–
羊与羊群
匆忙的羊群中，几只匆忙的羊仍在赶路
沿着指定的方向，坚硬的鞭子，迅速而轻盈
草叶尽失色，落日被流水挡在山野之外
只余一块赤身裸体的石头，与天相望
–
风踩着黑夜，发出细弱却威力的气息
树倒在树根旁，等待最后救援
持鞭的目光慈悲，顺着横斜的枝丫
故意留下人的足迹
–
月亮在空中打坐
不时有绿叶递下来，制造新的矛盾
直到，羊消失在羊群里
插起篱笆，为躲避一把迟钝的屠刀
–
–
九月是秋天的锋芒
落不尽的叶子，从空中飞起
还有几片被风追着，倒在地面
车轮顺着草木划开山坡
窗外，是夕阳缓缓爬行的影子
悬挂树梢
–
兔子可劲地跑，跑出丛林
闯入柔软的云朵，涌动的身体
显然跟不上它的耳朵
火焰迷蒙好似大雾，虽然只是路过
却足以让瞳孔发炎
–
伸出流动的手指
试图拉回几缕未成形的霜凌
多么危险的事，我的担心
就像冬日里断续乏力的水
盈满善意
–
–
嗜睡
我看见，云朵在紧密翻滚
以至于为数不多的阳光，被紧密吞没
–
树木和风，围住仅有的小湖
扶起一截海洋，一截沙浪，一截苍穹
–
石头，原地不动
一颗梨树回到开花的季节，挂满雨雪
–
盲目的蜻蜓，和它眼里的四个太阳
正在柔软的水面上，缓缓升起
–
–
月光
黑夜一次次降临，没有丝毫倦意只是降临
看样子，没有什么想要表达
只是自顾自投下月光
–
地面上的水，回到空中
成了水面上的雨，水是沉默的语言
只有沉默不计其数
–
月亮的光吻到水面了
零零星星的影子，以微不足道的力气涌动着
不发出一点声音
–
直到月光落入水中，夜色一再被推进
以至于把所有话语掩埋，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水
什么是雨
–
–
雨落下来
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把昨天掏出来重爱一遍
做一个即将
老去的人
–
始终缺少一种能力
让这雨不再落
或者让它落到别处去
–
心里的伞早早撑起
却也没能阻止雨
落
下
来
–
–
偶然
我对着天上的星星和你道晚安
那么，我们相逢的时刻
应该是在梦里
–
让月亮悄悄移过去
这样我就能在各色云雾之中
很快找到你
–
如果
我们第一次相拥而泣
我还能认得你
–
那么
第二次我们相拥着醒来
就是偶然
–
–
霜降
一堆潮湿的土，寂静成一种危险
再怎么不愿承认，潮湿的土，很快就白了
–
树枝上常来的麻雀，飞去了别的地方
另一些不知名的鸟，叽叽喳喳，还携来几颗种子
–
这是不是意味着，又可以收齐所有的玉米
把它们缩小在纸上，重新开荒，重新发芽
–
中午的时候，炉子边上抖出灰来
就像是麻雀的羽毛，被烧成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