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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选读 | 宁夏固原诗人王怀凌,饮下迷途的爱情和荒芜的家园

诗歌选读 | 宁夏固原诗人王怀凌,她的美 注定被人类的自大忽略

王怀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诗歌学会副会长、固原市作协主席。60年代出生于西海固农村。作品发表在《诗刊》《青年文学》《诗选刊》《十月》《光明日报》《中国诗人》《中国诗歌》《北京文学》《星星诗刊》《绿风诗刊》等刊物,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新世纪诗选》《星星50年诗选》等多种选本。曾获宁夏文艺作品诗歌奖、西海固文艺作品诗歌奖、首届《黄河文学》双年奖、《诗选刊》2008年度中国十佳诗人奖等奖项。著有诗集《大地清唱》《风吹西海固》《草木春秋》。

微风景

一朵朵细碎的小花,幽蓝、干净

五个小米粒大的花瓣,排列有序

小小的、精致的圆叶子

如果不仔细观察

她的美

注定被人类的自大忽略

生火

整个下午我都在劈柴

我以金克木,以忍耐对抗忍耐

像一个心怀悲悯的殉道者

给那些干枯的树木截肢、整骨、修剪毛发

然后,整齐地码在屋檐下

—这是母亲一冬的积蓄和念想

劈柴的时候,我想起了父亲

父亲的罐罐茶总是在烟熏火燎中

熬出岁月的苦汁

黄昏漫漶下来

寒冷一落千丈

母亲开始生火做饭

她先点亮一颗星星

这时,浓烟像黑夜一样弥漫

接下来,她必须得先憋住气,再憋住眼泪

努着嘴凑近灶膛

吹……吹……再吹……

直至星光璀璨整个夜空

火焰升起的时候

母亲憋了很久的泪,哗地涌了出来

车过李家庄

车过李家庄,我的心胸就变得狭窄

一块红砖、一片青瓦、一棵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

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此时

我不爱宁夏、不爱固原,只爱李家庄

我不爱你们,只爱乡亲、爱发小、爱家人

爱村口那棵早就被砍伐掉的酸梨树

树下反刍的犍牛,摇头摆尾的骡驹

我不爱城里的楼房和拥堵的街巷

爱三间破旧的瓦屋,门前潺潺的溪流

爱小学校朗朗的读书声和篱笆墙吵闹的麻雀

车过李家庄,我忽然有些紧张

想起一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伟人就感到害臊

我从车窗望出去,先看到米冈山飘渺的烟岚

再看到近处的村舍、苗圃、撂荒的土地

路边几个等着乘车的人

我不认识他们年轻的身姿和过于夸张的脸谱

我熟悉的人和符号越来越少

今天,我从北向南经过

明天或许后天我必将原路返回

一年中多少次这样的擦肩而过——

车过李家庄,我有时也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即使这样,我也能清楚地看见生锈的门环

墙根下打盹的老人和流着鼻涕的孩子

草跟着风跑,时光跟着流水跑

我只是一片匆匆赶路的叶子

命运的脉络杂乱无章

我曾经有过落叶归根的愿望

但现在,我家的自留地里长出了一条高速公路

已故的先人也被迫迁往它处

不知他们的魂魄是否受到了惊吓?

车过李家庄,我没有停下来继续打量

我对故乡构成的伤害也深深地伤害了我自己

云杉和杏树

院子里有一棵云杉和一棵杏树

杏树寂寞了就开花,结果 , 招蜂引蝶

叶子也随时序更迭而变换着装束

云杉四季穿一身绿外套

抱紧膀子,使劲往高处窜

两棵树,像极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两棵树,忠诚着一座院落

鸟鸣淋湿的清晨

天麻麻亮的时候,被鸟鸣唤醒

仔细辩听,至少有六种鸟在和鸣

每一个音符都饱含露珠,晶莹圆润

除了麻雀在使用方言

其他的我都听不出口音,也叫不上名字

但不影响大把的鸟鸣淋湿整个清晨

被鸟鸣唤醒的人——

母亲心中有爱,奶罢孩子,生火做饭

父亲心中有佛,喂完六畜,拂尘扫院

我心无远虑,静静地站在窗后

看鸟儿跳上跳下,拨动树枝的琴弦

想与鸟鸣有关的事情,与人间烟火有关的事情

与流水和草木有关的事情

隔夜的雾气

在眼前慢慢散开

早起的人

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者:缓慢、迟钝、空虚

要么沿村口的田间小路迎风落泪。要么

在空旷的麦场上伸胳膊踢腿,与僵硬的骨骼较劲

仿佛这个早晨就是老弱病残的早晨

这一天就是老弱病残的一天

这个村庄就是老弱病残的村庄

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早起的人

要给牲畜添草,去泉边挑水

要套犁、劈柴、磨镰、拂尘扫院

要把希望的炊烟高高的升向屋顶

把热气腾腾的孝心和爱捧到炕头

——是年富力强的早晨

我在村口遇见他们

我不开口,他们也懒得搭理

众鸟用歌声欢呼日出

他们用呻吟和咳嗽

一九八三年的嚎啕大哭

这片山地,已不似一九八三年的陡峭与贫瘠

那年我十八岁,连续复读两年

日夜担心那命悬一线的小数点后面的炸弹

再次落在一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父亲好几日没有大声讲话了

这个有点文化,见过点世面的乡下男人

总是高声大气地给别人指点迷津

邻村不断传来的喜讯让他把惯常的分贝压低,再压低

把高傲的头颅用草帽遮住

我天不亮就套牛犁地

有时扶住犁把在前程未卜的犁沟默默流泪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演绎外逃、隐姓埋名,甚至自杀

一九八三年的秋天,毒日头辣的眼睛也睁不开

一天晌午,我在脚下的这片山地拔胡麻

看见邮递员的自行车停在家门口

之后,我听到父亲压抑已久的声音被忽然引爆

爽朗高亢了起来

那一刻,我扔下镰刀,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对饮

多久了呀!像墙角一截落寞的朽木

黑暗中,点燃骨骼内仅存的灵火

今夜,毋须拐弯抹角

让所有的语言都保持沉默

一盅,又一盅

饮下年龄、病痛、颓废、厌倦

饮下长安、银川、乌海、东莞

饮下餐馆、煤窑、车站,码头

饮下按摩房、建筑工地

饮下迷途的爱情和荒芜的家园

饮下潦倒

一杯苦笑

多久了呀!清明到白露

饮下一个男人泥沙俱下的半生和不断溃烂的疤痕

饮下过往,青春的灰烬

饮下呜咽,这一杯泣不成声的人生

两行浑浊

对饮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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