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如一条狗，狗有个地方便可以躺下睡；街上不准我躺着。
是的，我是人，人可以不如狗。
相信每一个初读老舍中篇小说《月牙儿》的人都会感到深深地震撼。震撼来自于20世纪初，一对底层母女命运的变迁，还有穷人在面对苦难时的无能为力。
活着是可爱的，而它也可能比死亡更痛苦，特别是对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毫无生存技能，却只能依靠自己的女性而言。
很多人都将母女二人先后沦落风尘的故事定义为“堕落”，好像是她们贪图富贵、好逸恶劳。那些隔着小说指指点点的人们忘了，母亲曾为了洗硬牛皮似的臭袜子而吃不下饭，女儿8岁就学会了典当家里的东西，他们忘了：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
不是妈妈的毛病，也不是不该长那张嘴，是粮食的毛病，凭什么没有我们的吃食呢？
老舍在《月牙儿》里只讨论了一个问题：如何生存。然而这个问题太沉重、太宏大了，直到小说的最后，读者都心知肚明，母女二人的生活终将崩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个结局甚至无需精巧的构思，看看现实中有多少人穷其一生，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就只知道了。
当女儿走了整整两天，抱着希望出去，带着尘土与眼泪回来，顿悟自己没有技能可以维生的时候，她才真明白了母亲，真正原谅了那个让她叫别的男人“爸爸”的母亲。
受过基础教育的女儿，命运依然像浮萍，学校换一个校长就能让她从攒得下积蓄的女学生，变成吃不饱肚子的无业游民。更何况不识字的母亲，苦难就像悬她头上的月牙儿，俩不准何时就会突然出现，遮住她头顶的一方天空。
吃饱肚子与获得自由，是摆在女性面前的两大课题，然而它们是有先后顺序的，选择的自由以温饱为前提，否则只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而已。在整个民族都“梦醒了，却无路可走”的时代里，一位普通女性能营造出的最好局面不过是照顾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仅仅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她付出沉重的代价。
妇女挣钱怎这么不容易呢！妈妈是对的，妇人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妈妈所走的路。妇女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
世界就是狼吞虎咽的世界，谁坏谁就占便宜。
作家老舍虽然身为男性作家，却富有人文主义精神，对人性抱有普遍的关怀。因此在包含43个小节的《月牙儿》中，老舍以“女儿”的第一人称叙事，照见了学生、警官、老男人等不同类型的男性光顾烟花之地时的心态和反应，却未曾苛责母女委身于不同的男性，自我物化，将自己的身体视为赚钱的工具。
即使在2020年的今天，电视剧《三十而已》中读过大学、身为“沪漂”的王漫妮况且因财务自由和优越的生活爱上“海王”梁正贤，时光倒退90年，我们只能默默祝福《月牙儿》中的母女早日找到值得依靠的男人，或者早日康复。就像电影台词里提到的那样，如果快乐太难，那我祝你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