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 / 《我认识的鬼子兵》方军

《我认识的鬼子兵》方军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9)
人肉馅饺子(9)
“位于北平前门外东珠市口的城南宪兵队介绍,他们抓住抗日分子后把他们手脚捆住,头朝下将人放入池中,这样拷问叫‘临死寸前’。”
山下老鬼子还在回忆着什么,可我完全听不进去了。悲愤塞满了我的胸膛。难道我们中国人是任你们骂、任你们打、拉出去就枪毙的牛马吗?
他说:“年轻人,你脸色不好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你听我回忆情绪会不好的,但这都是过去了,不是很遥远了吗?谁又能改变这些真实的历史呢?”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和摇曳的绿色植物,慢慢地说。
“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让我讲过去,问了我几次,我还能讲出什么来呢……有些事由于太残酷,我记忆犹新。我本决定不和你这个中国年轻人谈过去的,可你说你是中国的退役军人,你想听。
“中国政府后来释放了我们,我至今都感到不可思议,我十分感谢中国政府……
“包饺子,做饺子,给你添麻烦了,年轻人。”
我用筷子把肉搅一搅,由于时间长,肉馅表面已经变成深红色。我的脑袋发木,我好像看见了老虎凳上的血,看见了在监狱中戴手铐、脚镣的中国兄弟们,看见了身穿战斗服手端三八枪的凶恶的日本鬼子,听见了中国兄弟们的惨叫声、骨头的断裂声、血肉横飞的毒打声、狼狗的狂吠声……
我感到我手中盆里的肉就是鲜
————

分节阅读 4

红的人肉!这是东厂监狱那吃人魔窟里的人肉呀!日本侵略中国期间,多少中国的好男儿在那里受到折磨,又有多少好男儿为抗击日寇在那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呀。可我今天却在这儿,给当年的侵华日军老鬼子包饺子!
我把盆一下摔到桌上,我告诉老日本鬼子:
“这是人肉!我看它像!老子我不能给你做人肉馅饺子!”
老头子惊讶得张大了嘴,他大概以为我想揍他,便伸出一只老手挡在脸前。
我大步迈出他的家,泪水随着悲愤的情绪忍不住终于涌了出来,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模糊。

夕阳照在白云缭绕的富士山上,使它始终不露出真面目。富士山!你是日本的象征,在你面前,我渺小得无与伦比,但你为什么此时此刻不愿露出真面目,羞于见人吗?
夏日的乱云遮挡住晚霞。起风了,黑色的云团一股股地从太平洋上涌来。天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震耳,风声大作。这是战争的风,这是战争的雨,这是战争的轰轰炮声。迎着风雨和雷声我分明看见那个国军少校了,他就站在那儿,两腿都是鲜血!他分明站在那儿!浑身都是鲜血!他高举起三八式步枪,向着我们声嘶力竭地高声呐喊:“兄弟们!冲啊!杀日本鬼子!”
他褴褛的军装在风中摆动着,在日本侵略军面前,他多么像我们中国军人的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我漫无目的地走。我非常难过,为中国人当亡国奴的悲惨经历。我也不知道我要上哪儿去,我一把把背心拉下来使劲儿擦擦眼眶里不断涌出来的泪水。
无意中,我惊讶地发现老鬼子山下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着。他坐在庄稼地里,他看见我哭了!他一直悄悄地跟着我!
他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一直注视着我。
风吹着他那银白的头发上下舞动,那头发和我当八路军爹的头发一样自!作为战犯,中国政府早把他给释放了。我的心一下软了。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雨中,我真担心把他淋病了。我几步蹿过去,用背心顶在他头上,扶他向家里走去。
平田老太太开车接我来了。她看见我们两人走在庄稼地里,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平田是很善良的人,她惊呆了。她手中的伞“砰”地一声被风倒背过去,又“哗”地一声被风吹走了。
我把老头儿、老太太扶回家后,风雨就被关在门外了。我对平田老太太说:“我今天不想乘车,我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我不能原谅日本鬼子杀中国人。我扭头就走,光着大板儿脊梁。
拉开门,外面是一片水的世界,哗——哗——哗地响成一片。呼呼作响的风把从天上落在地面上的水,吹成一片片白花花的颜色,让人分不清这从天而降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默默在风雨中走着,走着。我不感到冷,只感到胸中有一股火在燃烧。

我认识的鬼子兵
> 最后的军礼(1)
最后的军礼(1)

在为数不少的中国人眼里,“留学”是一道耀眼的彩虹,是一个美丽的花环。自从1979年留学外国的闸门打开之后,多少莘莘学子像洪流一样涌向世界各地,涌往异国他乡。十多年过去了,数以万计的留学生又衣锦还乡。他们头戴博士帽、身披硕士衣,跻身于中国的科技领域,出入于艺术殿堂,涉足于政府机构和金融、电子等行业。他们把在外国学到的知识带进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领域。他们把国外的积蓄带回到国内购买汽车和住房。在旁人眼里,他们似乎在国外占尽了风光,其实,对许多自费生来说,留学生涯充满了艰难和困苦。
命运没安排我在留学日本期间有什么好差事。它给予我的是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我心灵上蒙受的创伤使我至今都不堪回首。除去上大学,我在日本洗过盘子,拆过房子,送过外卖,背过石头,看过仓库,在流水线上轧过管子,在停车场不停地开过各种车辆,在医院当过护理员。深夜再不停地写研讨会发言提纲、攻读教授安排我读的各种教科书。每天累得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在北海道的寒夜,我常常拉开窗子,面对齐腰深的积雪,仰天长叹。
许多人在外国飞黄腾达,可命运却一点儿也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乃至今天,我都用固执的目光和怀疑的眼神去审视那些融入外国现代社会生活的人们: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命运就不对我网开一面呢?世道就是这样地不公平。
有个朋友十分想到外国去,他常给我来信,问我到日本的体会,这样便于他出国前做些准备。我实在编不出什么美丽的花环送给他,左思右想,只好实话告诉他:“你如果在北京活腻歪了的话,不妨到日本浪漫一下;不过只能浪漫一天,因为日本是全世界生活费用最昂贵的国家。”
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中流行一句话,叫“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受不了的气”。在中国活腻歪了而出国的人往往第一天就尝到“窝囊气”的滋味。在札幌停车场开车时,我和一个日本人一起干活。这小子是老板来了才干,老板一走,他就坐着让我干。当时我是上午去上大学,下午打工,晚上给教授写作业。加上这小子的工作量都硬塞给我,自然累得我小脸发青。有一次,实在气不过,趁他一转身,我把休息室铁皮墙打了一个坑,轰然作响,吓了他一哆嗦。他转身问我干什么,我说有一只蚊子。他说北海道冬天怎么会有蚊子?如果在北京,我会告诉他:你丫挺的就是!在札幌,我忍下了。北海道极难找到工作,所以纵有天大的“窝囊火”也得自己压下去。
在停车场打工期间,我遇到的日本汽车真是五花八门,据我统计至少有300种以上。日本许多小汽车内已有了电脑地图、电视和电话,方向盘无液压的已不多见。日本人多开国产车,但也有5.3%的进口车,常见的有奔驰、沃尔沃、奥迪和美国车。有钱的人坐奔驰,有专职司机;一般小职员开最普通的丰田小汽车;大学生买旧车的多。
日本城市中越繁华的地方停车场就越多。停车场有平地的和立体的。在马路上非法停车15分钟以上要罚款。见到无司机的非法停车,巡逻的女警察就用步话机联系,一会儿来一辆专门卡车把这辆非法停车拉到市警察局去。女警察用白粉笔在马路上注明理由和汽车去向,一般要罚款2万日元左右,合人民币1400元,占一般日本工人每月工资收入的十五分之一。

我认识的鬼子兵
> 最后的军礼(2)
最后的军礼(2)
日本车里都有音响装置、激光唱盘。我把车开到停车场时能听到各种音乐,这些音乐体现出车主人的不同文化层次和修养。一次听到“二泉映月”,我一打听,车主人原来是条东北汉子;一次来了个美国“嫁皮士”般的小伙子,他的车里没声音,满是烟头儿。我正庆幸可安静一会儿了,猛然200分贝的乐曲骤响,我像一下掉进非洲土著人的击鼓乐队里,周围的马路似乎都起了一层白烟。
日本人的汽车还有不少令人为难的地方,不少客人光脚开车,那么我也不能穿鞋。好色之徒的车里总有黄色画报和迷人的法国香水味。日本汽车还分男女,女人用的汽车小到让我感到扛起就走的地步。
我一边开车一边想,什么时候我能在咱中国人自己的停车场上,为老少爷们儿、为姐妹兄弟们开咱中国普通人自己的小汽车,那该有多好哇!
人家都说世界大都市东京好,那么东京到底怎么样呢?在东京的炎热和酷寒中,我开着一辆破摩托饱尝人间的辛酸,顶风冒雪给千家万户送饭。这样的工作一般没什么日本人干,只有少数高中学生才勉强干一干。

我在日本6年很少穿西装,和教授谈话时常因头发里沾满拆房子的沙土而感到尴尬;同日本同学们在一起时,我摔伤的腿和压伤的脚一瘸一拐的,狼狈不堪,惨不忍睹。除去倒霉之外,命运还捉弄我,让我经常和一个原侵华日军老鬼子金井互敬军礼。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父亲是1939年参加八路军的老战士,他和日本侵略者除去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外,不可能互敬军礼。他连日本侵略军1945年投降时在中国30多处缴枪仪式上的最后一个军礼都没见过。至今父亲说起这件事都遗憾万分。据父亲回忆,1945年10月8日,在八路军察哈尔省委宣传部工作时,他接到上级指示,要他采访日军在北平的投降仪式。他披星戴月地往北平赶,等赶到时已经晚了一天。父亲只好从八路军前方总部所派潜入北平的战友那里得到前一天详细的消息。
后来父亲以“投降的军礼”为题,在察哈尔一家抗战报上发表一篇通讯:“1945年10月10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这一天是北平200万市民难忘的日子。这天,北平战区受降仪式在故宫太和殿前广场隆重举行。无疑,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早9点,国民党第92军两个营的官兵在军长侯镜如率领下,列队于太和殿的广场上;市民代表陆续进入指定地区。这时,主持受降仪式的第11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步入会场。日本华北军司令官根本博中将率领缴械投降代表团60人站立在主席台一侧。他们一扫往日的骄横,一个个灰头鼠脸。会场上一片肃穆、寂静。上午10点,太和殿前受降仪式开始。会场上军乐队奏乐,礼炮齐鸣。全体肃立,为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将士默哀。日本代表团成员个个低头躬身,向中国谢罪。
“按大会程序,由孙连仲上将在日本华北军投降书上签字,接着由日军华北军司令官根本博中将在投降书上签字。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日军以根本博为首的5名将官代表双手捧着自己身上佩过的战刀来到签降桌前,先是向中国将军鞠躬示礼,然后恭恭敬敬地交出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战刀,放置于桌面上。
“最后,交出战刀的五名日本将级战犯立正站好,给中国军民致以最后的军礼,表示华北战区日本军队无条件投降。华北战区日军投降部队为第118师、独混第9旅及华北特别警备队,华北及蒙疆方面坦克第3师,独混第2、第8旅,第3独警队、第7独警队、独混第1旅、独步第2旅。日本军队无条件投降,这是侵华日军的必然下场,是中华民族14年来团结抗战的必然结果。”

我认识的鬼子兵
> 最后的军礼(3)
最后的军礼(3)
作为八路军的老战士,父亲和侵略中国的日本鬼子们进行过无数次面对面的战斗。他亲眼目睹多少村庄被鬼子烧毁,多少乡亲被日本鬼子杀害,多少八路军战友就在他身边倒了下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能活下来,应该说是幸运的。所以我特别理解他的仇恨,他的遗憾。日本侵华日军放下屠刀、向中国军队宣布无条件投降而向中国军民致敬的最后一个军礼,父亲确实是希望亲眼见到的,可是,谁让他晚了一天才赶到北平呢。
父亲想见没见到的事,偏偏让我常常能见到,你说怪不怪?这事儿不是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关公战秦琼”吗?因为我虽曾是中国陆军铁道兵的战士,和侵华日军老鬼子金井到底是两个时代的军人,命运却偏偏安排我们不止一次地互敬军礼,这不是一大邪事吗?
如果有人,在东京街头或北京饭店门口拉住一个日本老头儿,问他是否打过中国,十有*会得到肯定答复。至于敬不敬军礼就不好说了,旧日本军礼已经很难被世人见到了,尽管目前还有40万当年的侵华旧日本军人依然活到了今天。

金井老头儿作为日本关东军老兵曾在中国东北多年,他第一眼就认出我是中国人,而我是经过和他讲话才确定他是侵华鬼子兵的。自从他知道我是中国人后,就天天给我们店来电话订饭了。而且,这个侵华老兵还天天主动和我说话。开始阶段,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慢慢地就转入了实质性的话题。到后来,我们之间发展到还没相见已经有许多思想要交流了。互相敬军礼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事。
金井有一次和我聊天时说他崇拜中国军人,并崇拜了整整半个世纪之久。我问金井:“理由是什么?”他对我说:“我们旧日本军关东军司令叫东条英机。1945年9月11日他自杀时不敢双手握住军刀扎入自己的腹腔,而用小手枪照自己并不要害的地方开了一枪,没有自杀成。光让别人当武士,但自己不当武士。我一直记着东条英机的训话:国民,要像武士那样为了皇国尽忠赴死。武士道和武士文化是全体国民的价值标准和行动规范。‘武运长久’就是皇运和国运的长久保障,可他自己食言了。”金井接着说:“战争对于每个军人来说,都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多少旧日本军人遵照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效忠天皇,双手握住军刀扎进自己的腹部,他们真傻呀。”金井为他们表现出一脸的遗憾和惋惜。
金井老头儿认为中国军人才是真正的武士。我对他的“奉承”付之一笑。我说:“我们中国的东北军不是遵照蒋委员长的指示败退关里,拱手让出东北三省了吗?我们中国的大小汪精卫还少吗?”
我说“武士”这个词不能像评论中国菜那样,样样都说好吃。奉承菜可以,奉承人可不成。“武士”一词按日本人的习惯有“英雄”的含义,这顶帽子不好给全体中国人戴上。如果中国人都是武士的话,中国的大部分土地怎么让你们日本军队占领了15年之久呢?
金井听了我说的话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半晌,他说:“你只是个毛头孩子而已。”

————

分节阅读 5

自从他惊讶地知道我也是中国陆军的退役军人后,就常常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给我敬一个军礼。我们都没穿军装,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我马上以在中国陆军服役7年养成的习惯立正站好,还了一个军礼。他庄重我不能不庄重,我们同是退役军人呀。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爱读书立场,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向原创致敬,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dushu263.com/30338.html
上一篇
下一篇

为您推荐

联系我们

联系我们

在线咨询: QQ交谈

邮箱: 200768998@qq.com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9:00-17:30,节假日休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