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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鬼子兵》方军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4)
人肉馅饺子(4)
“你为什么能背下北京人的吆喝呢?”我感到奇怪,于是向老头子提出疑问。老头子说他的上司叫土肥原贤二。土肥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并且还会讲几种方言。1928年他当了张作霖的顾问,张作霖被日军炸死后,土肥原先后担任天津、沈阳和北平的特务机关长。他在给北平的日本特色机关训话时说:“要善于交际、广泛结交中国的军政要人,就先要从中国的吆喝学起。”
“那么你所在的监狱关的都是中国人了?”对我所要知道的东西,必须单刀直入。
“那是很遥远的事儿了,我都80多岁了,我记不清了。”他的回答无疑是我的失败。
“那么,你能和我说说关于日本战犯的事儿吗?”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战犯信息呢?是日本国内的,还是发生在中国大陆的?”
“我都想知道。”我说。
“共分四部分,”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些资料做参考。
“在南京大屠杀中犯有罪行的日本军队指挥官,在1947年4月被中国南京军事法庭判处死刑,执行枪决时南京市人山人海地观看。这名日本军队指挥官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我告诉他叫谷寿夫。
“对,对。”他一边说,一边在资料上慢慢划出重点:
第一部分:
中国国民党政府从1945年底至1947年12月底,在各军事法庭共受理战犯案件2435件,判决318人,不起诉661人,判处徒刑的208人,宣告无罪的283人,经*国防部核定判处死刑的日本战犯有110人。
第二部分:
除东京审判外,在马尼拉、新加坡、仰光、西贡以及伯力等地,起诉日本战犯5423人,被判刑4226人,其中被判处死刑的日本战犯有941人。
第三部分:
由远东国际法庭宣判,1948年12月23日清晨,在东京巢鸭监狱执行绞刑者7名,他们的名字是:
东条英机,1935年任关东军宪兵司令,1941年任日本首相。
土肥原贤二,奉天市长。
广田弘义,1936年任首相。
板垣征四郎,1934年任关东军参谋长。
本村兵太郎,1940年任关东军参谋长。
松井石根,1937年任华中军最高指挥官。
武藤章,1939年任陆军省军务局长。
老头子还说:
当时的远东军事法庭是美国人说了算。美国既然决定不起诉天皇为战犯,因此首席检察官季南决定“领导战争者为战犯、赞成战争者不算战犯”的原则。领导战争者的标准为,是否参与“战争最高指导会议”。依此标准,东条英机、贺屋兴宣、星野直树,都是战争领导者,而岸信介就成为赞成战争者了。这样虐待美俘的731部队长石井四郎以下都免除战犯起诉。岸没有虐待美俘的记录,只虐待中国的矿工,自然免罪。1948年10月,岸的弟弟佐藤荣作就任吉田内阁的官房长官,该年12月岸信介从东京巢鸭监狱释放出来。
1950年3月7日,盟国最高司令官允许假释在巢鸭监禁的战犯。该年11月21日被判 7年徒刑的重光葵获得假释。以后其他战犯陆续释放,到1956年3月判无期徒刑的佐藤贤了最后被释放,至此,A级战犯全部出狱。1956年4月7日,假释中的全体A级战犯都获赦免。这是日本国内的情况。
最后一部分:
在中国方面,我们这些侵华日军虽然有罪,但是1956年中国政府却把我们战犯全部释放了,一个也没枪毙,一个也没受过虐待,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抚顺收容所中有84名中国人被中国军事法庭判处死刑,中国人把他们称之为汉奸,意思是他们帮助侵华日军屠杀中国人。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5)
人肉馅饺子(5)
我们富士支部里还有两个被中国政府释放的人。这几年日本国内右翼势力不断掀起战争无罪的思潮,我们三人是从不附和的。
“富士支部是什么组织呢?”我问。
他说:“我们日本人特别爱组织起来。你们中国人是一人一条龙,我们日本人是10人一条龙。日中战争时,我们日军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却有战斗力,是因为你们中国人之间不团结,没完没了地互相打。今天的日本人有时一人要参加五六个组织。比方某先生有肾炎,他常常要去做肾透析,于是他就参加肾病友会;而他又是日本老兵,现住富士市,于是他参加原日本军人富士支部会;他还爱钓鱼,于是还参加钓鱼协会。某先生特别关心中国局势,从政治、经济、军事、古迹、文物、哲学到青少年犯罪他都关心,这样他就参加‘中国问题研究会’,这个研究会还出版自己的杂志;并且他还信仰佛教,便又加入佛教协会。
“我们富士支部100多人,其中有二等兵、上等兵、海军、陆军、空军,有伍长、军曹、少尉、中尉和大尉,大家都平等相待,因为彼此的人生道路有相似之处。日本战争时他们大部分人都去过中国。他们几十年来特别关心中国,从朝鲜战争、*,一直到今天*先生所主张的改革开放的政策。噢,我想起来了,你不想看看我们富士支部的影集吗?你看看我们这帮老头儿,每年都死掉几个,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他嘟嚷着,走到书房里取来影集摆在我面前。这本影集一开始介绍这个支部建立于1957年,是几个从苏联西伯利亚劳改营回国的日本兵创办的。那时的富士支部里的人都是小伙子,要谈恋爱、结婚,后来以居住地点近为理由,许多原日本兵都集合于这个支部之下了。照片由黑白变成彩色之后,他们就集体去海边旅行了,老婆孩子的让人感到天伦之乐。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几年的集体行动越来越少,大概是人越来越老,病者、死者越来越多的原因。
影集的后半部有珍珠港事件的照片,原因是富士支部内有个飞行员,当年往美国军舰上投过炸弹。还有“自杀舰”的照片,自杀舰长10米,能坐一个人操纵,前面是个大炸弹。不少日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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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洋战争中,就是开这个玩艺儿去找美国军舰玩儿命的。富士支部内有一个自杀舰水手,他侥幸活到今天。影集中还有一些照片,都是符合富士支部成员原身份、兵种、参加不同战斗的照片。对他们而言,悲惨也好,胜利也好,这都是历史的轨迹。一个日本兵的历史,正是一个国家历史的缩影。
这使我想到家人从北京来信,说是现在北京兴同窗会,大家见面谈谈过去,然后去吃一顿。我想如果有人将大家的照片收集起来,编印成影集,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可将我们的经历形象地记录下来。
老头子看我拿着影集发呆,以为我又想什么了,他解释道:“我们这个支部的老军人找出这些有关战争的照片,把它们汇集成册,并不是赞成那场战争,你明白吗?”这时,山下老头子又去书房取来一本书,书名叫《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中国?激动的40年》。我一看,是《陕西日报》和日本共同通讯社以及讲谈社合作出版的。这本照片集记录了中国人民从1949—1989年所走过的不平凡的道路。抗美援朝和大炼钢铁离我比较远,而*我却记忆犹新,那里面有斗争刘少奇、斗争王光美、斗争彭德怀、斗争罗瑞卿……总之,那个年代的事情都有了。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6)
人肉馅饺子(6)
老头子对我说,你们中国把这些照片制成影集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重演、重新斗争今天的国家领导人吧。我们这个富士支部人人都有这本中国影集。这本书,市场上已经看不见了,我们所以保留这本书,是因为中国的事情让我们不得不关心。你将来回到中国,会比一般的中国国民更关心日本,因为你在日本生活了许多年。
“但是,”老头子告诉我,“在日本的书市上,关于中国的*集太少了,只有这一本。听老太婆平田经理说你来日本前在北京当记者,你回北京后,组织你们北京的记者群,每人把珍藏的照片拿出来,经你编辑、翻译后,我在日本帮助你出版好不好?”
翻翻1989年5月26日《陕西日报》在日本出版发行的中国照片集,我发现了不少新闻界记者朋友们的名字和早在中国国内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照片:
童小鹏的《毛主席林副主席接见红卫兵》
《将军的遭遇——罗瑞卿》(作者不详)
《元帅的悲运——彭德怀》(作者不详)
《*破四旧》、《打倒四人帮》作者李振盛
《上访群众》1977年 作者李晓斌
《无言的再会》——王光美同志悲痛地抱着国家主席刘少奇的骨灰盒。
这本影集记录了1949年—1989年中国社会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大事件。
在这些摄影者当中,还有我熟悉的刘栋。他是从国防科委调到《科技日报》的,后来成为中国摄影家协会的理事。1990年《人民日报》专门发表过他的照片专页。全是火箭基地、火箭发射,表现出中国国防事业的成就。出国前一天,我还在他家吃过饺子。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今天在原侵华日军老鬼子山下家看见他拍的照片,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我告诉老头子,刘栋是我的朋友,我们常常一起出去采访。
老头子说这位刘先生所摄题为《希望》的照片,他很喜欢。《希望》拍摄的是一个中国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手中充满生机的一只小鸡,表现出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憧憬。老太太土布土衣,却干净安详。这种安详是和平的环境下才会有的心情。这点似乎年轻人理解不了。可 以说这种照片,在中国很少有人看——一个农村老太太而已。
老鬼子山下老头说:1942年在中国华北丰润县实行三光政策,他见过同样的老太太在村子一片废墟的烟雾里抱着孙子烧成黑炭的尸体欲哭无泪的景象……没有一个日本兵敢走过去,再刺老太太一刀。大家都站在那儿,看着、听着,默默无声。只有燃烧着的房屋噼叭作响……
“日本在中国打了15年,也没把中国人打得卧地而降,没把中国变成大东亚共荣圈里的成员。战事,每天都发生,每天都有抓进来的人……现在总算太平了。中国人现在生活幸福,我非常高兴,我们老军人都高兴呢。”他说,“所以,我们都喜欢这张照片。”
翻到富士支部照片集的最后,有两张照片,让我惊呆了,一时失语。我的灵魂完全走进了照片,走进了那个遥远、但并不陌生的年代……

老头子告诉我:“这两张照片是为我而收集的,原因是我曾经在北京的一所监狱工作过。这两张照片常常引起我无尽的回想……那个年代太残酷了。我作为原侵华日军的成员,实在是对不起中国人……”
把我征服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敌人抓住女战士成本华,这个中国女人在日本鬼子的枪口前不在乎,不屈服,置生死于不顾,代表了中国女性的英勇气概。这张照片,忠实地记录了历史的瞬间,表现了语言所无法表现的一切。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7)
人肉馅饺子(7)
这张照片中的形象是中国自解放以来,被中国作家无数次地表现过的英雄行为。中国的小说、电影、戏剧、故事里共产党员的形象都是这个模式,都是这种英雄形象。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种教育,所以我看到这张照片,在心灵中的震动并不太强烈。让我吃惊的只是那中日战争中原始的一瞬间,连鬼子的军装都那么破旧,与今天身着漂亮的西服进出北京饭店的日本人大相径庭。
另一张照片给我的感受只有四个字:“真实”和“沉重”。那个女游击队员被鬼子抓住,她面对镜头表现出作为女人的真实的恐惧、无奈,表现出要应付*、殴打、酷刑的一个女性的软弱,表现出日本鬼子的残暴和强悍。她面对的是日本鬼子的镜头,而不是你、我、他这些她的兄弟姐妹们。她的目光中充满着绝望——这个目光也是最真实的瞬间。日本侵略者杀害了我国3000万同胞,她将是其中的一个。她虽然表现出怯懦,但她也是英雄。她是在抗日斗争的最前线让日本鬼子抓住的,她不愧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好儿女。
每当我回想起我们中华民族的屈辱史,我会马上就想到她。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我们中国的男儿们应该感到羞愧难当。她明明是你热恋着的情人,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姐姐或者是妹妹,或者是您的女儿呀!请你再仔细看看这张由日本鬼子兵拍的照片,你不认识她吗?
作为男人,我愿意在战斗中献出生命,但我再不愿看到侵略者拍下的这张照片。看到这张照片,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认为这是中国被外国列强侵略屈辱的见证,是中国军人的耻辱。
经过老头子的同意,我用照相机把这两张照片拍了下来。用的是尼康FM 2、400°胶片、1/15秒、光圈4、35~75变焦镜头。原照片在室内灯光反射下,不能尽善尽美地感光,实在是可惜之至。但那传神的目光,毕竟是完好地通过侵华老日本鬼子之手传给了我们。

“您能告诉我在监狱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吗?”
我实在不甘心,于是再一次发起试探性进攻。这是一种职业上的习惯,这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军事性试探,这是最后一炮。他如果说“忘了”,我就再也不问了,因为已经下午3点了,才给人家包了4个饺子,而且吃了人家大量的水果!不像话,我是在给人家打工啊。
没想到,他同意了。
他说:“我讲了,你会不愉快吧?”
我说绝对不会,我是中国退役军人。
他说:“我永远忘不了一个人,他是政府军冀察第29军步兵4师的机枪营长,少校军衔。一次在和我们日本军战斗中他腿部中弹而被俘。带到我们监狱是1943年春天。我们的任务是要知道捷克轻机枪和马克沁重机枪的进口渠道、进口数量,还有弹药、维修技术,以及政府军的装备情况。
“一般来讲,如果政府军军官提供了实情,我们马上放人,而共产党人被捕,提供了情报之后,立刻枪决或活埋,除非他还有用。
“这些情况从政府军少校入狱第一天就告诉他了,只要他讲了,马上出狱,还给路费。不讲的话枪决。
“可是这位政府军少校宁死不屈。没办法,用大刑。东厂监狱里的刑具许多是中国明朝就使用的,比方老虎凳。”他怕我不懂,在纸上画出这东西。
“打手有日本兵,但最凶狠的还是中国打手。那些流氓为了讨好我们,往往下得去手,残酷之极。”我听了这样的话,感到愕然。

我认识的鬼子兵
> 人肉馅饺子(8)
人肉馅饺子(8)
“这个中国军官的另一条腿就是中国打手在老虎凳上弄断的,当时我听了这个报告气得要命。
“我亲自去和这个政府军少校聊天,他一直很少说话。后来得知,他是河北省人、农家子弟,父母送他去保定军校,毕业后就去军队,直至被俘。自从腿断了,他常昏死过去。他不吃不喝,就那么一天天饿着。他说他即使提供了军情、治好腿,也不能回到村里去,还是把他枪决吧。作为军人,他的心情其实我都理解。
“后来,他一直不说,只能枪决。执行前突然他要找我说话。
“我很高兴。我跑去看他,我不希望他死。他是少数能和我交谈的中国军人之一,况且临死前回心转意的人很多。谁知,他的要求是穿上他那件有军衔的破军装。他说,我是少校,你不过是个中尉。他说得到这个军衔是耀祖光宗,农家子弟不比军阀子弟,也不比财主大老爷的孩子们,晋升十分不容易。
“再一个要求就是要站着死,面对枪口。我想他两条腿都断了,怎么站着?于是我同意他坐着,穿军装,看着枪口。我们日军崇尚武士。
“别人行刑前都是拖出去,惟独他,我命令用担架抬着……这不光因为他是军官,也不仅仅是为了我们都进过军校……
“中国军人俘虏分几种:临刑前一种是破口大骂,一种是苦苦哀求,一种是听任摆布。他却要求站着死!
“把他抬出去的情景,我至今鲜明地记得:他看了我一眼,并点点头……这种人生最后的安详、平静和礼貌给我心灵的震撼极大……”
此时此刻我心里难过得没办法,我说不出话来,悲愤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我喉头发哽,他说的日语我完全听不懂了,我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我问山下有没有少校的照片,我想看看。山下摇摇头说:“没有——很可惜,多少年过去了,我还常常想起这个人来。”
我忽然联想到少校的母亲,她一定会站在村口盼望自己的儿子,但她的儿子永远回不来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来。
山下老头说:“据我所知,我们监狱在北平地区是很文明的,送到我们这儿的也都是重要犯人。别的监狱可不得了了。1944年10月,日本特务机关在北京长辛店工厂抓到一批共产党嫌疑犯,抓到后一律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放狼狗撕咬。后来这批人被押送到石家庄监狱,因为有人想逃跑,所以把他们300多人都剥去上衣,反绑双手,由40多日本兵动手,一次就砍去180多人的头颅。然后把这些头颅挂在监狱中电线杆子上、厕所里、食堂里、大门边、道路通道上、牢房里,让别的中国犯人天天看着。
“1944年11月,我在北平地区特务机关联席会上,听到这些‘经验’,都吓出一身冷汗。
“在联席会上听北平沙滩北京大学红楼的日本宪兵队队长介绍,他们抓到抗日分子后,煮一大锅开水,前面放一群狼狗咬,抗日分子后退,就要跌进煮着开水的大锅;不退,就要看着狼狗撕咬自己脚上腿上的肌肉……
“长辛店宪兵队长吉田介绍,他练就一套杀中国人不眨眼的方法,他可以砍开人的胸腔取出心脏和胆。他把中国女青年头砍下来,放在锅里煮,把煮熟的肉掏净,把雪白的头骨放在桌子上当装饰品……
“北平延庆县宪兵队队长介绍,他们抓到800多名劳工修路,只干了5天,因为流行传染病,所以把那些劳工统统推入大坑中用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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