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棣，原名丛欣，1976年出生，现居大连。有诗歌作品散见《诗歌月刊》、《诗选刊》、《汉诗》、《新诗》、《海峡诗人》等报刊，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告一段落》。

中年

是的。当初的箭矢

早已偏离

变成手上的松枝

草丛中，闪烁着

回音的碎片

这一秒的落叶

要比上一秒的

阔大一些

墓碑，排列整齐

遵循山后的涛声

当秋天已深入肺腑

木梯，搭上毛茸茸的山坡

一只心力交瘁的野蜂

在搅动着空气

你不自然地回头

只为让一架幽暗的望远镜

明亮一下

——你无意追问

自己脱焦时的样子

–

–

《墓志铭》

这里的每一棵树

都还活着

地上的枯叶还活着

凭空消逝的飞鸟

也活着

忽然刹住的风

在墓碑的表面

活着

–

一场大雨

早就被移到了别处

那个只会在雨中奔跑的人

还在用力地活着

–

泥土中的

一些块茎

有焕然一新的童真

也有重新彩排的情爱

在漆黑的明亮里

喁喁着

–

仿佛，死去的

皆是倒影

而一块曾被千锤万击的石头

只因为凿上了几行字

也活过来了

–

垂手而立

像刚刚撒了谎一样

–

–

经验之谈

高处没有风景

当然，我所说的高处

仅限于一座山

和它的海拔

–

而大海总在远方，形同虚设

趋之若鹜的人正凋敝于途中

一双精心修饰过的手

该从蓝色画布上移开

–

所有心生悔意的人都是

过来人。都有驼背的影子

月光翻手为霜，覆手为盐

记忆成了人手一支的刑具

–

小路多弯，多歧义

而梦有正反面

硬币，和下水道之间

存在着惊人的默契

写诗无用。劈柴，喂马

周游世界……一顶燃烧的纸帽子

让钥匙和星辰相忘于一团烟雾

而探索的手只会摸到一把灰尘

墓碑上刻的都是错别字

寂灭的人生绝无凹凸感

唉，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仿佛我真的死过一次

–

–

白头吟

一根头发由黑变白的过程

不会长过谁的一生，也不会

疾如闪电，更不会被科学地记录下来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什么

焦灼的烟头，跌宕的梦境

林荫路上的一次徘徊

一声叹息。直指湖心散开的涟漪

或者只是餐桌前长久的静默

他承认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刻

素净得像一张青花瓷盘

但他并不否认之后的失手

窗帘的鼓荡，树影的移动

一根头发正在由黑变白

仿佛蓄谋已久，又有些漫不经心

他已懒得将生活中那些微小的变故

一 一揪出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实在没有必要弄出什么动静

是的。就让草木自然而然地发生

坦坦荡荡地寂灭，在孤绝的山顶

–

–

雨夹雪

自以为穿行在雪中的人

会被淋湿

真正渴望被淋湿的人

又为泥泞所困

一条路，只该有一个行人

明明灭灭的背影

也会停下来

也会仰起脸

仿佛天空深处有一面镜子

照的见：悲欣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