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李商隐《河内诗二首》其一:栀子味辛,蓼味苦,不辞辛苦我等汝
“鼍鼓沉沉虬水咽,秦丝不上蛮弦绝。常娥衣薄不禁寒,蟾蜍夜艳秋河月。碧城冷落空蒙烟,帘轻幕重金钩栏。灵香不下两皇子,孤星直上相风竿。八桂林边九芝草,短襟小鬓相逢道。入门暗数一千春,愿去闰年留月小。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伫苦留待君。”李商隐《河内二首》其一
李商隐的诗词向来以隐晦绮丽著称。尤其是这两首河内诗,千百年来破解无门。但是那一代写栀子花的诗词,都会用上李商隐的这句“栀子交加香蓼繁”,因为这是典型的一句栀子花开的夏日胜景。
但是对于河内诗的其他句子,就典型烧脑。李商隐生前都不肯给答案,何况死后?
但是破解这首诗也并非难题。李商隐早年学习李贺。因为李贺的诗诡异幽艳,对于同样的李商隐有种想象力和激情的共鸣。这首诗很显然有李贺诗词的影响。
唐朝有很多其他朝代不具备的特点,比如尚武,又比如尚道。李唐尊老子为祖,道教立国,是为了显示政权的天授合法。唐玄宗时代科举开启了士子治国的新局面,但同样,作为读书好领悟力强的道士经过明经考试,同样可以进入仕途和官僚体系。而且在最高的层面,祭祀和历史文化密不可分。这也是李商隐诗作中为什么有大量的道教典故和神话来源的现实原因。
但饶是如此,河内诗仍旧会给人许多阅读障碍。但唯一不变的,却是诗里的情感的力量。
阅读障碍在哪?
第一,时间。嫦娥衣薄不禁寒,蟾蜍夜艳秋河月。这明明是写的中秋。但是诗句的末尾却是栀子,香蓼,这却是夏天甚至是早夏的情景。这个中间又有一千春,让人觉得时间的不确定性。
第二,地点,标题是《河内》,又有小标题,做《曲楼上》,首先在中国的古地名中没有河内这个词,当然越南的河内在唐朝叫做紫城和大罗城,到清朝的晚期,才有阮朝的明命帝定为河内。那么按照古文的解释,那应该就是黄河上,黄河上一座曲曲折折的楼。但是唐朝长安也有曲江,而且是著名的游览胜地。所以,这首诗的地点竟然也不好定。
第三个就是人物,灵香不下两皇子,说的是谁呢?短襟小鬓又指的谁?将栀子花和香蓼留下来,他又等的是谁?
但是不可否认这诗里的气息总让人觉得似曾相识。那种秋夜凄冷,那种等待,那种夏夜花开的若有所思。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写在早年。十六岁到二十四岁的李商隐,此时正喜欢李贺词中的飒飒秋气,虽然在玉阳山有过深入的学道经历,但是也许由于明经考试竞争激烈,又因为和道姑的恋情被不允许,他转而进入正式的漫长的科举考试的路途,他离开了玉阳山,在黄河或者在曲江上,追怀恋人,许下心愿。
如同所有人内心最诚挚的愿望,是说给对方或者老天听的,我们有时候刻意的模糊主语,我们相信对方或者老天都是知道的。
李商隐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他是一个有想象力和共情的人。他的祖上也是皇帝或者王,他自己说自己是王孙皇裔,取的是天分聪慧遗传之意。若是真有轮回神仙,他必定也是天上人。而对神话与久远的想象,他愿意相信他和所爱之人的缘分起源于前生。
“灵香不下双皇子,孤星直上相风杆。”
他和仙女的原本就是上辈子的皇家兄妹,因为看透了生死先后修道,但是却因为孤独四处寻找,这样的宿命,自然会有种种注定的离合。
”八桂林边九芝草,短襟小鬓相逢道。“
今生变做了金童玉女,他穿着短襟,她梳着丫髻,相逢在玉阳山的道上。
”入门暗数一千春,愿去闰年留月小。“
我们都在修行的道上,据说仙人相会1000年才一次,我等待着下一次的相会,希望岁月不要太长,将所有的闰年都去掉,最好一年12个月,每个月只有29天,这样就会让我们相会的日子提前来到。
“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伫苦留待君。”
我收起的夏天的栀子花,我收集着夏天的蓼花,努力保持着它们的芬芳,就是想等待下次的相会送给你。
那么李商隐的栀子花另外有什么奥妙呢?
为什么他要用停辛伫苦4个字?
一,栀子花和蓼花气味芬芳而短暂。栀子更是同心花,又是宗教花朵,但是在现实中不好保管。李商隐一直试图保留他所爱之人喜欢的花草。
二,是最有意思的。《本草中》说,栀子性味辛,蓼味苦,这其实是李商隐隐晦的用典,不管他身在和处,辛苦的相思之花永不凋谢。
三:道教有捣药修丹之说,李商隐愿意辛苦釆药,送给爱人一颗用栀子花和蓼花炼出的心。
栀子味辛,蓼味苦,不辞辛苦我等汝。
那么我谈到后几句,前几句关于秋空秋月的凄冷就有了解释。我知道你像嫦娥一样孤独在修道的地方,我知道碧城十二,是你不言的思念。
但是我也一样在守望你,期待下次的相逢。
为什么这首诗是写在李商隐的早年呢,正是因为他和道姑的恋爱是在早年。这种禁忌之恋极有可能断送他和对方的前途和生命,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是被外力分开的。
我相信李商隐在结婚之前,一定想办法去找过这个道姑,作为新科进士,在前途已经不能成为困扰婚姻的障碍之时,他用实际行动来回报这位女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被隐匿,他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另外一种相对残忍,对方说,她已经决意修道,不问世事。
但是无论哪种,李商隐都没有忘记这个给他生命打下印记的女孩。他无数的无题都是因她而做,辐射到了不可思议的深度和广度。而生命最后的一年,他记得最清楚的场景,也是和她一起在玉阳山的相处少男少女的对话。
”玉郎由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他一定拿着无数栀子和蓼花,走向永恒的她。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