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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滕王阁序》,我发现华美是其表,内在不过是王勃的落寞

《滕王阁序》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无需多言,只要知道王勃在这篇不到1000字的文章中就独创了近30个如今我们仍然在使用的成语,就能明白它的水平如何了。

但当我再读《滕王阁序》时,发现在那些看似华美精致、潇洒自如的表象下,潜藏着的却是王勃的落寞与孤寂。

王勃才华一身,也跌宕一生,他以“神童”之名为世人所知、被皇帝赏识,也因书生意气被皇帝驱逐,再因不成熟的心理和社会经验杀人获罪,又遇大赦天下逃得一命,幸与不幸的是,终究又在几年之后落水而逝,所谓命运无常,不外如是。

《滕王阁序》正是在王勃人生最灰暗、迷茫还有对因自己获罪而被贬的父亲充满愧疚之际写就的,他真的还能做到“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吗?

再读《滕王阁序》,我发现华美是其表,内在不过是王勃的落寞

今南昌滕王阁

传闻当时修建滕王阁的都督阎公本意是想借为新修的滕王阁作序来给自己的女媳扬名,结果在假意相邀在场诸人出手,众人心知肚明,纷纷自谦才疏学浅而推辞之际,王勃却长身而起,执笔而书,使得阎公愤而离席。

王勃真的不懂这其中的奥秘吗?如果这是在他十六岁就当上朝散郎后又进入沛王府任职时,又或者是在他十九岁作出《檄英王鸡》时遇到的情形,可能是真的不懂,因为那是他人生中最高光、最意气风发的时期,他也不屑去懂,但在经历了被逐王府、四处游历、再入官场、杀人获罪、遇大赦出狱、父亲被贬等人生起伏之后的王勃,他不可能再不懂,那为什么还要出这个风头?

在我看来,这对于王勃而言,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悲愤之余的宣泄,众人皆美、唯我落寞的神伤。

《滕王阁序》中,最被人所称道的句子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那种飘渺辽阔的气象让人震撼,但最让我每次读来都沉默甚而泪流的是“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在我的头脑里几乎立刻就映出了一幅画面:王勃身着长衫,头向前低,略微一弯腰,双手一揖,缓声说道:“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再读《滕王阁序》,我发现华美是其表,内在不过是王勃的落寞

曾经那般勃勃而立、激扬文字的少年,曾经“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豁达自信的少年,曾经发出“此檄”初生牛犊不知愁的少年,终化为“失路之人、他乡之客”,悲乎?叹乎?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大多数人心怀理想欲成伟业,却又被现实无情打败的真实写照?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这是《滕王阁序》的开篇,也正是阎公听下人回禀后嗤笑为老生常谈之句。对于王勃来说,如不是他去看望被贬的父亲,他也不会路过此地,更无法体会到“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清寂意味。

王勃在被逐出沛王府,客居巴蜀时,作了一首小诗《早春野望》:

江旷春潮白,山长晓岫青。

他乡临睨极,花柳映边亭。

江面无比辽阔,春潮泛起阵阵白色的波涛,群山连绵起伏,山峰在晨光中一片青色。在他乡极目远望,只看见红花绿柳掩映下的驿亭。整首诗景色优美、色彩多姿,没有明言思乡,但却处处隐藏着思乡之意,他通过描写美景来反衬出客居他乡的离愁,更是通过“临睨极”来表达对家乡的无比思念。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也正是以这种对比的手法将那份惆怅与哀伤如水般化入湖光山色之间,于是“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于是“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于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眼前的景愈美、心里的伤愈深。

这份哀伤可以从王勃的另一首《春游》诗中找到延续的情感线:

客念纷无极,春泪倍成行。

今朝花树下,不觉恋年光。

异乡为客,纷纷思绪不停,一边春游一边泪流成行。今天站在这夺目的红花绿树下,不知不觉怀念起逝去的年华时光。这是王勃对时光流逝的焦虑,也是对自己前程的黯然神伤。

再读《滕王阁序》,我发现华美是其表,内在不过是王勃的落寞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写到“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可是这眼前繁华、满座高朋,又和他有什么相关呢?他正被生活的残酷所伤,正被现实的困苦所累,在座的都是“俊彩星驰”之辈,而自己只是两度犯错之身,所以他说“童子何知”。

那时他已经二十有余,“童子”二字显然是自谦之语,但又何尝不是他自认为人生败者,早已无法与眼前这些高朋并肩之语?所以他的身姿拿得极低,心里的苦闷想必更低,毕竟曾经的自己也是万众瞩目,与如今相比的巨大心理落差,他只能“躬逢胜饯”。

有说王勃写此文时只十四岁矣,我是不太认同的,十四岁的王勃正是意气风发、勃勃而生之时,还没有品尝过生活的艰难困苦,自然不会写出“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的悲怆之语。也只有经历磨难后的他才明白了天外有天,宇宙之无穷,个人的渺小,也才明白了,欢声落尽便是悲,是否也在为自己当年有一点点成绩就自满、自盈,不懂“盈虚”之数而发出感慨呢?所以他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虽然王勃叹息命运的无常,发出“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呼声,立下不要做“穷途之哭”的志向,但很难相信他这份意志到底有多坚定。

于是他说出了“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那在《山亭夜宴》中 “清兴殊未阑,林端照初景”的悠闲王勃不见了,那在《乾元殿颂》连献二十颂的英气王勃也不见了,那在《檄英王鸡》中“定当割以牛刀”的豪放王勃也不见了,只留下“无路请缨”之三尺微命的一介书生。

也许正是王勃认清了如今自己的实情,他最后写到“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他感受到了风云的变幻和世事的无常,可在叹息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只余江水空流?

在王勃书成,掷笔转身之后,众人惊其才华之际,又有谁能看见他眉间的落寞与哀伤呢?

如果他没有进沛王府,如果他没有写《檄英王鸡》,如果他没有杀曹达,如果他能在交趾多住上些时日……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如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写出《滕王阁序》的王勃了。

嗟乎!

三尺微命是和非,一介书生落寞悲。

不尽长江空逝水,滕王阁映晚霞辉。


附文:《滕王阁序》,唐,王勃(约650-约676年)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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