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步,又名纳阁阿步,85后。河北沧县人,文字散见多种报刊及选本。
听大悲咒
坐在黑暗中
我在听大悲咒
走在大街上
路边的杨树
把金黄的叶子
落在我身上
我在听大悲咒
傍晚时分
西边天空已经红透
麻雀从头顶飞过
落在电线上
我在听大悲咒
坐到餐桌旁
喝了满满一碗红薯玉米粥
我在听大悲咒
饭后一支烟
我在听大悲咒
–
其实,我听不懂
我只是想听
躺在床上闭起眼睛
请求佛祖原谅
我还在听大悲咒
–
–
秋收把我和父亲捆在一起
我们手执铁耙
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中间是等待摊开的红枣堆
–
这应该是我们最适宜的距离
各自为政而又统一于一片疆土
–
从小到大,我一直与你为敌
不给你买烟,不给你捶背
你也毫不留情地对我下手
–
而此刻,我们却配合默契
好像战争之后
我就成了另一个你
–
–
呼 吸
害怕有人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打来电话
让我去参加一个什么宴会
见一些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
那个地方在哪里
这并不重要
那些老朋友过得好不好
这有一点重要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年的空白
给他们每个人都涂上颜色
–
每一种颜色都有气味
刺鼻,伤胃
我经常陷入幻想中走不出来
幻境中的每一口空气
都让我无法呼吸
–
故乡是一个过去式的词
它停在一座岛上
那里没有人居住
下雪的时候
它是白色的,才会有小孩子出现
在路边堆雪人
我也经常会在此刻进入故乡的区域
为那些雪人插上一截胡萝卜
让它们呼吸
呼吸
–
我们不能没有呼吸
–
–
对不起
终于,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继续抽烟
终于,最后的那支烟也熄灭了
–
四周,除过草木和飞虫,再无多余的眼睛
终于,可以开始哭了,痛快地哭
–
有多久,不曾端详自己伤心的模样了
又有多久,未曾打磨那些更加孤独的刺了
–
哭吧,哭过之后才会愉快
慢慢地哭,这个夜晚还浅,天先亮不了
–
–
雪落地,人回家
下雪了,他特意
从外面赶回来
躺在自家的土炕上
听雪落在屋顶
落在院子里
落在黑狗的眼睛里
–
一路上,他就想
他就应该在这样的夜晚回到这里
就像一个人,最后
就应该死在最初的土壤里
–
灶膛里的火
一直燃烧到心里
他睡不着,也不想睡
–
明早他还要赶最早的那班车离开
他将是这个村庄里
第一个把脚印扣在雪地上的人
–
–
玉 兰
他们围着一棵树
拍他们能拍到的每一片叶子
每一朵花
–
在他们眼中,这棵玉兰
和别的玉兰不一样
每一片叶子
每一朵花都不一样
–
他们都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和别人发现的也不一样
–
而每一棵玉兰树都一样地站在大地上
一样地孤独着
–
–
傻 子
弹尽粮绝的时候
他不会从集市上为你带回粮食和水果
–
他不写诗,也不接近诗
他每天傍晚都要去附近的公园遛狗
–
你不要企图靠近他的内心
他不想欠你,自然也不会为你付出
–
你该做些什么就去做些什么
比如跑步,比如写诗,比如喝点小酒
–
今晚的天气还是不错的
你要及时地热爱无边无际的天空和弯弯的新月
–
热爱也是有时限的。这并不是玩笑
痴如傻子才说热爱是一辈子的事
–
–
大雨即将落下
心事太重的人
无法让自己再轻一些
–
他们应该长出翅膀
他们应该学会游泳
他们应该学会在夜里偷偷
走出家门,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轻一些的人
–
他们应该放下文字,绘画和音乐
以及所有靠近内心的技艺
不要总试图去建造
另一个更加美妙的世界
不要总想着这句话那句话
必须要预示着什么
–
大雨即将落下
云在翻滚。我们把衣服收起来
把伞也收起来,把门锁上
出发,去和雨融为一体
–
–
只有泪水落下来
这一刻一定会到来
欠下的泪水一定会落下来
我只是其中一个
一定还有很多傻瓜在赶来的路上
–
只有泪水落下来,才会有人柔软下来
只有泪水落下来,才会有人放下虚妄之爱
很多傻瓜,已经忘了怎么哭泣
忘了泪水值得被歌颂,忘了双手掩面擦去泪水的时候
也会擦去尘土
–
十分抱歉,泪水落下的时候,也总有人会消失
有的人消失了才会被发现
有的人消失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
–
夜 晚
冬天的夜晚,你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晚餐
对面墙上是电视机。没有打开。只有冰箱
在角落里像只小猫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房间很小,再也放不下更多的东西
你坐在沙发上,一眼就能把它们装进肚子里
——这都是一些小的事物
它们在这个夜晚依次排列,拼凑出一个人的夜晚
而这又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夜晚
–
橘黄色的沙发紧挨着一小扇窗户
窗外是永安大道,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
是居民住宅楼、学校、医院、酒店和商铺
再远一点,是高速公路,是大面积的农田
是我即将消失的家乡马坦村
–
而再往上,是天空。太阳已经落山
这个晴朗的夜晚,群星闪烁
你认识的星星都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坐在它们旁边的星星,坐在更远处的星星
太多太多,你并不认识
它们在这个夜晚,在无数个夜晚
默默地制造着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