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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岪与木心》:陈丹青泣血记录,晚年木心凝视死亡

木心离世满8年了。当中年人一遍又一遍地听《从前慢》,当年轻人们将“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在文学与绘画艺术中精神矍铄的大师,是以何种姿态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的。木心总被世人称为“文学鲁滨逊”:一生动荡漂泊,无亲眷子女,文风画风自成一派。大陆读者开始读木心的作品时,他早已过了古稀之年。

新书|《张岪与木心》:陈丹青泣血记录,晚年木心凝视死亡

所幸,在木心漫长的生命历程中,从不乏好友知己。陈丹青可能是其中陪伴最久、最为特别的一个。相差26岁的“忘年之交”,早已超越了师徒层面,他们有时很像跨越时代的老友,有时又极像亲密无间的父子。1989年后的五年间,木心在纽约以非正式的方式开讲“世界文学史”,陈丹青就是其中旁听的一员。后来陈丹青将当时的听课的五大本笔记整理成书,这就是人们所熟知的《文学回忆录》。

2019年9月,陈丹青将他书写了8年的“木心”汇成一本集子,以木心为他取的笔名“张岪”为题,出版《张岪与木心》一书。这本在木心葬礼后才开始动笔的书,写尽了陈丹青对木心的回忆与追思。由壮及老,老而弱,弱而衰,木心用他生命最后的一段旅程,告诉陈丹青,告诉我们“什么是死亡”。

师徒之上:忠实的回忆与文字的送别

1982年的元月与八月,陈丹青与木心先后赴美,两人经画家朋友介绍在地铁上相遇。转年春天,陈丹青偶然之下读了木心的短篇散文《街头三女人》,惊叹之余立刻打电话过去:木心你写得真好啊!初识之时,木心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神态,眼神锐利、专注、狡黠,对陈丹青而言,还有熟悉沧桑:所有从那阵风雨活过来的中年人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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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与陈丹青

木心素爱尼采,他认为尼采有哈姆雷特的一面,也有堂吉诃德的一面。木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的身上既有哈姆雷特反抗传统却屡屡受挫的悲剧基因,又带着堂吉诃德悲天悯人的境界情怀。如果说过人的睿智与才华是木心留给大众最深的印象,那么《张岪与木心》从一开始就为展现出木心鲜为人知的一面:以最忠实恳切的文字回忆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

虽然陈丹青曾在书中提及“不想描述详细的经过”,但在“守护与送别”一节,他对木心临终阶段生命状态的记叙却极为写实:

先生如今成为病例,汇入无数号码,不再是那个《即兴判断》与《巴珑》的作者,而是床头小视屏上被监测的一组数据。

2011年11月至12月间,陈丹青多次到医院探望木心,陪伴在侧,为他画下一幅幅速写,或者像对孩童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彼时的木心游走在清醒与昏睡之间,偶尔精神状态好的时候,他会用上海话自我调侃给旁人带来的不便。只有在这些珍贵的时刻,人们才能遇见那个熟悉的木心:

“喔哟……这次是祸闯得大来!”他现出我好久没见的老男人的憨笑,“原来弄成这样子……难为情!难为情!……你坐,你坐。”

大多数时候,陈丹青记录下的是一个个心酸到悲恸的画面。他总是不吝描写关于木心的种种细节,以时间顺序讲述的历程精确到日期、时分,地点记录到病房的号码,重症监护室床位的位置,姿势、神态、呢喃、眼神事无巨细,看似冷静到严酷,读下来尽是凄怆。

终于,到那一刻,他很乖,被扶起后,凛然危坐,伸出手,签名有如婴儿的笔画,“木”与“心”落在分开的可笑的位置,接着,由人轻握他的手指,蘸染印泥——先生从来一笔好字啊,人散了,我失声哭泣,哭着,这才明白自己积久的压抑。

鲁迅曾感慨,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张岪与木心》明明是纪实的文字,却有着比夸张虚构更震撼人心的悲剧力量。就像木心早就在《伊斯坦堡》中写下的寓言: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真实得像假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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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美术馆

但对陈丹青而言,木心毕竟太特别了:木心早已不仅是“师尊”,更是带他看到世间所有复杂和微妙的引路人。因此在陈丹青的讲述中,总是免不了关切与揪心:

先生果真完全失去意识,“像睡着一样”?!要是夜半醒来,瞬息知觉,发现被囚禁,他对谁说?他有气力说?

回忆的文章总是最难落笔,越是亲密的人,情感上越难剥离——而这又是追思所必需的。陈丹青用8年时间完成了与木心的告别,这不仅是文字的送别,更是在心里目送木心的离开。“很早很早木心就要日后写写他,他出道太迟,没背景,没人倾谈,居然寄望于晚生”,也许这就是《张岪与木心》一书写作的起因。

别样木心:往日的倔强与临终的服从

生于富裕优渥之家的木心年轻时曾两度入狱,双亲与姐姐先后含恨离去,他曾在纸上手绘出钢琴的黑白键,用打断了三个手指的双手弹奏莫扎特和巴赫。这也就不难理解,木心的字里行间总是流露着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强,他是一位以笔为枪的战士,以饱读诗书的才华与博古通今的气魄抵御着现实的种种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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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木心

然而,在《张岪与木心》中的木心却是虚弱而依顺的——这是人在生命最后阶段最真实的自我。当陈丹青拿来他19岁时的照片,“斜站着,学生装,戴副白手套”,病榻之上他终于无需再压抑心中汹涌的情感:

忽然,木心扭头痛哭。

他头一次当我的面,失声大恸——那么多年,我只记得先生有过两三次微妙的哽咽:说起魏晋的嵇康与山巨源,说起托尔斯泰的出走,说起他夭折的小姐姐——有谁近半个世纪再没见过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吗?……

即使到了晚年,木心也曾经一度拒绝就医,这实在像极了他孤僻倔强的作风。但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他在医院中“全程服从”,就像所有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一样。只是与旁人不同的是,即使在神志不清之时,他依然没有停止自己锋利的思考与对文学的热爱。

他呢喃,要谈纲领性问题,没有纲领,无法生活;也曾悠悠地谈起《红楼梦》,评价“大有深意”。文艺是木心一生的挚友,即使在弥留之际,他无法与外人交流,脑海中依然流淌着文学的旋律,正如陈丹青在木心家中找到的两行竖写的联: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

凝视死亡:苟延的人道与的亲昵的幸福

陈丹青写木心的晚年,绝不是为了满足世人的好奇心。这种直面自己生命中最悲伤的时刻,为最亲挚友送别的文字,早已经过了沉痛的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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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岪与木心》时,总有种压抑的熟悉感:木心好像不再是那个站在文艺大潮中的名人,而是身边一个真实活过的老人;他所经历的临终治疗,也是我们每个人终究要面对的场景;他的离去让人们经历了艰难的抉择与悲恸,也向人们展示着生命无可回避的终点。

谁不在心中对迟暮的老人略起倦怠么?近年,说实话吧,先生已难得惹我兴致勃然。谈锋,语笑,都还在的,但如所有老人,便是木心,也终于再四说起我早听过的人名、警句、逸谈——上世纪三十年代他的母亲如何率领街坊扑灭大火的故事,与我说起过六七回——我大笑,或表惊异。

先生似乎着即看出我的佯装,随之抱以狡黠的、我所经年熟悉的轻笑,与我对视,在对视的一瞬,交换了彼此的宽谅——但愿我没会错意吧——稍稍静默后,于是起别的话头。

人是世间唯一知道自己必死的生灵,勇敢的木心从不忌惮与死亡对视,生前他一再告诫大家要“保持想到死亡”。也许连木心自己也不会想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他会成为一个ICU中“机器间的展示物”,他不再关心谁站在自己的床边,甚至连自己都难以觉知。现代科技让出生于民国他的生命苟延,而在艰难的苟延之间,身边的人们确实如他所愿,凝视死亡,向死而生。

直到最后,当木心真正离去的时候,人们为他哀哭,是反观生命的悲伤,也是得以哀哭的“亲昵的幸福”。面对命运扑面而来的困窘,他早已豁达看开,在《丙寅轶事》的诗作中笑谈“命运十分精致”。《张岪与木心》这本用痛与泪、回忆与追思写就的新书,诠释着木心的那句寓言:衔命首义,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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