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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声处闻曲响”:李颀、白居易、韩愈、李贺音乐诗有什么不同

诗歌从诞生之初就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有人认为,音乐不仅对中国诗歌的内容、题材、形式、风格的形成有重要影响,而且对中国诗歌的生产、消费、传播以及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再看我国古典诗歌诞生的两大源头——《诗经》与《楚辞》都是音乐紧密相关。

一、音乐与中国古典诗歌的渊源

我们知道《诗经》可根据配乐分为风雅颂,雅诗之分大小实际也与音乐有关。”风”即音乐曲调,由于不同地区曲调不同而分为十五国风。”雅”是为正,即周朝的朝廷正乐。而”颂”是用于宗庙祭祀的乐诗,”颂之声较风雅为缓也”。尽管古乐如何已不可考,我们仍能从《诗经》双声叠韵回环往复的语言特色中体会到其音乐美。另外,雅诗、颂诗句式多为严整的四言句,而风诗中杂言较多,重章叠句也比较多,从风雅颂不同的语言风格中也可以看出音乐对诗歌体式的影响。《楚辞》更是孕育于楚地民歌的诗歌,楚地方言和委婉轻灵的楚声都对其影响颇深。

继《诗经》与《楚辞》之后,两汉乐府诗以蓬勃之势登上中国古代诗歌史的舞台。乐府是一种诗乐舞合一的综合艺术体系,最初用于汉初宗庙祭祀的《安世房中歌》就是用楚声演唱的。武帝时期对汉乐府的职能进一步扩充,”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除了组织文人创作朝廷所用的歌诗外,还广泛搜集各地民谣,使得民谣得以传唱流传。后来随着文人五言诗创作的不断繁荣,古诗逐渐脱离乐府独立发展,”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在齐梁声律说定型之前,即使不配乐的诗歌受音乐影响也是与声韵暗合的,摆脱对于音律的依附更加自由地书写具有声律美的诗歌已成为必然发展趋势。诗歌由”表里声乐,发而为歌”的声诗逐渐蜕变为”信口而谣”不入声乐的徒诗的任务由诗歌发展史上的高峰唐诗完成。诗歌是唐代文学的最高成就,唐诗融合南北诗风形成骨气端翔形象玲珑的审美风格,又解决了声律问题,创造出音律和谐又留有广阔创造空间的律诗。自唐以后,音乐与文学的结合转向词曲,失去了一代盛世恢弘气度,诗歌技巧也达到了难以超越的高峰,诗歌艺术便难以为继了。

“唐代不但是诗歌的黄金时代,而且也是音乐歌舞的黄金时代”。音乐机构分工之精细规模之宏大非历代所能及,玄宗更是亲自督导,”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音乐教育在社会各个阶级都具有相当普及度,”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即是对当时场景的真实描绘。文人们对音乐的喜爱通过《全唐诗》中涉及乐舞诗篇之多已形成引人注目的现象,诸如李颀的《听安万善吹筚篥歌》《听董大弹胡笳弄兼寄语房给事》、李白《听蜀僧浚弹琴》、韩愈《听颖师弹琴》、白居易《琵琶行》、李贺《李凭箜篌引》、元稹《琵琶歌》等琳琅满目俯拾皆是。其中韩愈《听颖师弹琴》、白居易《琵琶行》、李贺《李凭箜篌引》更是被清人方扶南誉为“摹写声音至文”。

“于无声处闻曲响”:李颀、白居易、韩愈、李贺音乐诗有什么不同

二、唐代音乐诗的滥觞

李颀是唐朝第一位致力于音乐诗写作的诗人,他的音乐诗有三首,首首皆好,对音乐诗的表现手法、艺术构思等都做出了创造性贡献。他对道教的向往,南游时见到的灵怪奇景,使他的诗歌在矫健雄浑中犹有玄幽之气。《听董大弹胡笳弄兼寄语房给事》中的意象选取十分幽奇,如用失群雏雁在夜里的嘶酸哀鸣比喻琴声之慘凄,以野鹿呦呦鸣叫比喻琴声的轻快悠扬。诗人还用天气变化来写音调变幻,时而”万里浮云阴且晴”,时而”长风吹林雨堕瓦”。音乐的魅力不止停留在听觉上,一切体感都被调动起来感受音韵之奇丽,通感手法的运用使乐声更为传神动人。这首诗在艺术构思上的成就也值得关注,诗篇从蔡琰的身世经历写起,巧妙把历史人物的情感与董兰亭的琴技、琴声、琴韵融合在一起写,笔势纵横飘逸、细致浑成。最后以音逢知己作结,隐含诗人自身对仕宦之事的留恋。

李颀在音乐诗上的创造对其他诗人有很深的影响。《琴歌》不从正面着笔,多方映衬虚实相生,”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用听众的全神贯注和四周环境的静谧悄然来烘托琴师技艺的高超,可看出对白诗《琵琶行》的影响。《听万安善吹筚篥歌》”枯桑老柏寒飕飗,九雏鸣凤乱啾啾。龙吟虎啸一时发,万籁百泉相与秋”,用一连串人们所熟知的声音来比喻琴声,连缀跳跃,不仅让人如闻其声且因意象的具体可感而遐思联翩,白居易、韩愈、李贺的音乐诗也常常用到这种以声喻声的手法。

三、”摹写声音至文”

《琵琶行》可以称得上是白居易最成功的作品之一,诗篇对琵琶乐描写的独到之处不在于连用一串比喻——急雨、私语、珠落玉盘、花底莺语、冰下泉流、铁骑刀枪、瓶破水迸——以声喻声的手法生动形象得表现音乐的悠扬跌宕,而在于以情入声,让真切的感情随着琵琶声起伏流淌。起初”转轴拨弦三两声”便已有情,这情既是琵琶女嫁作商人妇的抑郁不幸,也是诗人自身被贬江州的不得志。接着乐声由悠扬清脆到幽咽凝涩又突然激昂,感情的动荡变化也通过对乐声的描写倾诉而出。最后用”唯见江心秋月白”烘托琵琶女琴技的高超,到这里诗人的情绪似乎是被乐声镇住,只能沉默聆听。待两人诉罢己志,在情感上得到极大共鸣后,乐声更加”凄凄”,以至满座掩泣,而诗人更是泪湿青衫,不是锦帕湿也不是衣袖湿,其中凄楚感伤足以移人。诗人巧妙的用情把琵琶乐声和琵琶女与自己的事迹融合在一起,声随情起,情因事迁,使诗篇充溢着令人心神动摇的情感力量。

“于无声处闻曲响”:李颀、白居易、韩愈、李贺音乐诗有什么不同

韩愈天生有一种雄豪性格,才力雄大笔势苍劲,好盘空结硬语,他”摹写声音至文”《听颖师弹琴》便被赞为”足以惊天”之篇。韩诗与白诗都作于政治失意之时,情感相似,”湿衣泪滂沱”表达得更直接显豁,但两诗的艺术特色可谓有天壤之别,白诗是老妪能解通俗晓畅的,而韩诗则以雄大气势和怪奇意象见长。首句”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以新奇的音韵安排写出缠绵辗转之音,揉磨入细。紧接着曲调就划然一变,如勇士入敌场般突激昂扬,用随风飘扬的无根柳絮喻写音域之广,又用百鸟孤凰表现音调之繁,宏阔激昂。“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简直让人的一颗心急速起落,前一刻还在揪心于是否能成功向上,立刻就一落千丈,真如冰炭置肠让人不忍卒听。另外,诗篇五言句式与七言句式杂用,与琴声的急转繁密相协调,也大大增强了诗句的表现力。

不同于上述几位诗人,李贺的音乐诗又表现出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李贺作诗转向内心世界的开掘,在《李凭箜篌引》中很难看出诗人自身情感的直接表达,而是大量使用带有感情特点的字词使意象群感情化,云是”凝云”、竹是”啼竹”、兔是”寒兔”都带有悲凄色彩,以一系列意象造就凄迷冷艳带有悲情色彩的意境来抒写苦闷情怀。李贺凭借出人意表的想象力,从韩孟诗派诗中的怪奇之美转向对虚幻意境的追求。诗人仍使用了以声喻声的手法,却不再用人们常见的意象取喻,箜篌妙音清脆如”昆仑玉碎”,高亢似”凤凰叫”,悲抑如”芙蓉泣露”,欢快似”香兰笑”。即便用雨声来喻写乐声,这雨也是直冲”女娲炼石补天处”的”石破天惊逗秋雨”,取喻虽远,感人却深,甚至达到了”泣鬼”的艺术效果。在诗人的奇特幻想中,乐曲消融冷光,时而飞上天庭感动紫皇,时而飘入神山让老鱼痩蛟也忍不住随之起舞,时而响彻月宫,吸引吴质玉兔驻足聆听。诗人不像泪湿衣衫的乐天与退之一样直接描写自己听过乐曲之后的状态,而是让一连串或动或静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神话形象纷至沓来,新奇瑰丽。

“于无声处闻曲响”:李颀、白居易、韩愈、李贺音乐诗有什么不同

李颀作为第一位在创作音乐诗方面取得巨大成就的诗人实有筚路蓝缕之功,他在音乐诗艺术手法、造境结语、构思成篇等方面作出的探索深深影响了后世诗人。白居易《琵琶行》流畅自然,感情充沛,”足以移人”。韩愈《听颖师弹琴》笔力苍劲,造语雄奇,”足以惊天”。李贺《李凭箜篌引》凄迷冷艳,奇幻瑰丽,”足以泣鬼”。四位诗人挥洒各自才情创造出不同的音乐诗之美,都是唐朝音乐诗发出的最强音,具有震荡心神的强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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