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智,民间诗人。已在《诗刊》《诗歌月刊》《星星》《延河》《中国诗歌》《中国诗人》《绿风》《诗潮》《新诗》《海外诗刊》《天津诗人》《山东文学》《河南诗人》《四川诗歌》《西安晚报》《世界日报》等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800余首。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年鉴》《新世纪好诗选》等多种选本。诗作《满岁》入选2013中国好诗榜。获第二届金迪诗歌奖卓越诗人奖。著有诗集《村居笔记》《与子书》及《纯诗九人行》(合著)。
宿命
在七十二行里,我选择种树
只需在一块地里,刨下一个树坑
点播树种,然后,慢慢等待发芽,生长
十年树木——我无需耗费太多光阴
就能留下余地,去其他行当尝试
新的生存方式,而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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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种树,因为没有前人,为我留下一片
遮风挡雨的阴凉,我不得不自己栽树
自己乘凉。搬一把木椅
安坐于长安大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前朝和旧事,就像吹东又吹西的风
红尘一卷,已是前世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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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种树,还因为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
春来开花,秋季结果
抱守家园不离不弃。寒来暑往,心里密密麻麻地
写满生活的秘密,却从不到处诉说
阳光照在东面,或西面
草木也会用年轮,记录上苍的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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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种树,甘心做一个草木之王
手握生杀大权:决定歪脖子树,矮个子树
决定那些坏心眼的树,让它们生或死
而毫不手软。同时,我会精心呵护栋梁之材
让它们独享生存之福,沐浴阳光雨露
而我,谨遵王者之道,拒绝人类一遇到寒冷
就将树木连根掘起,推进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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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秦始皇和他庞大帝国是我的
汉中王和三千里汉水是我的
秦岭挺起的脊梁是我的
汉水百转的柔肠是我的
秦风楚韵是我的
稻鱼粟麦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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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是你的。我的童谣和哀乐是你的
我的热爱和悲伤是你的
我的前世和来生是你的
我的流域、我的江山、我的宇宙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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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
死者为大。亲人们赶回来哭祭
就连不大走动的亲朋,邻舍
也都来走动一回
好似一生的热闹,三天必须凑够
桐木棺椁,就像当年花轿
再次被颠起来,扭秧歌似的
摇摇晃晃,抬出门
–
看起来,大家不太悲伤
一个农村老太,活一辈子,苦一辈子
也就剩这最后一回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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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
先让手腕上的指针停下来,再拧紧
所有的水龙头,让岁月发不出
滴滴答答的响声。然后拉上窗帘
把太阳和月亮统统关在门外,叫光明
与黑暗永不见面。时空多么静阔啊
一个人一生的欲望和罪恶,尘埃和喧嚣
统统消遁了。只记得
有一口巨大的缸,空空荡荡
弃置在四十年前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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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岁
一张席子铺开。依次摆上
葱,算盘,钢笔,种子,人民币。
我端坐中央。
亲人们围成一圈,一齐喊:抓呀,抓呀。
我东看看,西瞅瞅,
就是不下手。
我不下手,谁也看不透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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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
我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以前一直想着
远游。怀抱一本书,被风吹出小山沟
一路走州过县,翻过了秦岭
翻过我十年寒窗梦。书里没有黄金屋
也找不见颜如玉。只有一床薄棉被
包庇我的寒心,只有一口破木箱
收藏我的生活。娘一针一线缝补
一个穷家小户的漏洞,一把棉花就打发了
我一生的温暖。父亲一榫一卯拼接
一个山里娃儿的前程,几块木板
就夹住了我的命运。我像一只蜗牛
沿着箱板上的木纹,爬过了大半个
祖国山河,消耗了几十个春秋
生命的轨迹,仅仅呈现出小半个
驼背一样的弧线。像一把弯弯的镰刀
父亲挥舞了一辈子,父亲挥镰的姿势
无比优美,构成了故乡全部风景
招我还乡。第二个愿望就这样风生水起
在宿命里一个转身,我的双脚
一只踩上了阴影,一只掉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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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书
把汉水放在一张纸上,用双手
勾画江山。秦岭巴山用来镶边
再细笔素描河流的形状,留白处成了
大块肥美田地,正好安放一个朝代
一滴墨滴成秦风的样子,一口气往开了吹
往开了吹,汉水就歪歪扭扭九曲十八弯
每一个弯儿,都留下一处险滩
杜撰凄美苦难的故事,挂在拐弯儿处
小镇的吊脚楼上。风流韵事
从窗口一闪而过,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江面宽阔,夜泊三五艘木船,江涛
声声说着外省方言,听不懂也叫人满腹辛酸
儿子,以笔为篙,只需轻轻一点
明晨我们就可以升起风帆,直下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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