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走了。
想过无数次离别,想过无数次他走之后的样子,最终却发现,不管想了多少次,都抵不过这冷冰冰的现实。
春天来了,然而这万物复苏的季节,她体验到的仍是阵阵寒意。
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
她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
那就这样吧,在迷离的春光中,先让自己独自怅然。
若干年后,当她也离去之时,有谁会记得他,又有谁还记得曾经的她——魏夫人?
思潮起伏之时,她提笔写下了一首词作:
菩萨蛮
溪山掩映斜阳里。
楼台影动鸳鸯起。
隔岸两三家。
出墙红杏花。
绿杨堤下路。
早晚溪边去。
三见柳绵飞。
离人犹未归。
图:夕阳西下时
一、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
在屋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感觉整个人身上都有了一股霉味。
大好的春光,就算没有与这春光相配的心情,出去走一走,总还是不错的主意。
这样想着,她并没有多少迟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门去。
屋外,果然春光明媚。
太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过来,将那远近的山岭都笼罩在其间,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在拥吻着怎么疼惜也疼惜不够的孩子们。
又仿佛她和他——她停留在他怀抱中的美好时光。
糟糕,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看到了夕阳中的山岭?
哦,不是,是因为,她看到了水中的鸳鸯。
那些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水上优哉游哉地享受着春天,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飞离了水面。
转回头去,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水光潋滟的世界,照进了楼台的虚影,那虚影因着它们在水中的流动,骤然扭曲破碎了。
并没什么事,倒把它们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也许真相并非如此——鸳鸯们才没有吓一跳呢,它们不过是假装吓了一跳,而事实不过是它们在彼此嬉戏。
这群水面上的小精灵,秀恩爱能不能不要这样太过于高调,太过于招摇,就不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才如此吗?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转眼不再去看那些鸳鸯。
抬眼之时,蓦然见到隔岸处的点点姹紫嫣红。
那是谁家的杏花,开得如此热闹,三三两两地从墙上伸出头来,一脸酡颜地看着她。
几枝,那到底是几枝杏花?
12345,为什么任她怎么数,也数不清楚?
图:杏花美丽
二、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熟悉的杨柳,熟悉的长堤,熟悉的小路。
第几次,她走在这条小路上了?
早已记不清了。
她能记得清的,是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到这条小路上走走。
心情好时,会来走走。
心情不好时,也会来走走。
柳绵飘飞的时候,会来走走。
柳绵不飘飞的时候,也会来走走。
或早,或晚。
早晚不定。
能定的,是她每天都要来上一次,或是两次。
或是多次。
谁知道呢。
为什么她如此喜欢到这里走走,是因为这边风景独好吗?
没错,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不管是斜出墙外的红杏,还是飘落枝头的柳绵,每一样这里的存在,花草树木,鸟啼虫鸣,都是怡人的景致。
然而她到这里来,却不是单单为了欣赏风景。
甚至可以说她来这里,每天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风景。
所为的,不过是一个人。
那个人。
他。
当年,她和他,就是在这里道别的。
她还记得分别之时,他看向她的眼神,他靠近她时,她那剧烈又怅然若失的心跳。
以及,当他转身之时,心中瞬间被掏空的感觉。
世界模糊了。
从此,绿杨堤下,于她而言,再无风景。
风景,被那个离开的人,全带走了。
所以,她要等他回来,一心一意地等他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的世界,她的绿杨堤下美妙的世界,才会跟着他一起,回来。
那时,飘绵的杨柳,会再次焕发出绿意。
那时,出墙的红杏,会重新热闹出春色。
那时,那时……
可是那时,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而今,她一次次守望在这里,守望在这绿杨堤下,守望在当日和他话别的地方,她的时光,都深深刻上了“守望”这两个字。
她还要守望到什么时候,她到底,还要等候那个人多久?
图:杨柳依依
结语
在魏夫人灵动的笔下,那个痴情守望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
谁是那个痴情女子,是魏夫人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没有人能说得清,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能够知道的,能够看见的,是词作中那热热闹闹的红杏,在大好春光中,吵吵嚷嚷地开着,开得一树烂漫,开得一院喧嚣。
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
一二三四五,咋数不清楚。
不,它们一枝两枝地探出头来,根本不是给人点数的,而是为了让人欣赏,为了让人赞叹。
它们如此美丽,就不该被关在深院小屋之中,寂寞地开,又寂寞地落,从始至终,无人看见,无人知晓。
绿杨堤下缓缓而行的女子,她的生命,本可以也像出墙的红杏这般,如此美丽,如此热烈,如此喧嚣。
然而,她到底没有,她的生命,她的美丽的、热烈的、喧嚣的生命,被牢牢地关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院落中,看不到释放的终点。
那个人,那个手握钥匙的人,那个带走她人生所有风景的人,离开她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
他,会回来吗?
他,会在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