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程,1972年生,祖籍江苏赣榆。有诗歌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星星》《北方文学》《草堂》《文学界》《江南诗》《扬子江》《诗潮》《西部》《中国诗人》《文学港》《诗林》等多家刊物,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多次获得本地诗歌奖。现居新疆伊犁。
慕士塔格
两耳失聪
仿佛要屏蔽一切,去接受另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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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信用神话来解释某种存在
更能接近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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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翻过达坂的苦行僧,一路西行
他崇拜过热血,那时落日被当作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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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现在看到的山下尽是沉默之物
它们不愿意开口
它们只相信已经被确定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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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在退出,它认为所有的过程其实毫无意义
世事寒冷,被遗弃之物开始重新思考
它们渐渐相信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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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有星辰路过
它们总是在奔赴下一个行程
我们不知道慕士塔格如何在黑暗中保持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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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在吹,地球在转动
慕士塔格头顶皇冠,划出了最远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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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伟大紧密相连的背面定有荒芜与寒冷”
可我们一直在仰望,如同在仰望一个不可知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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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曾翻越一步
而曾经的预感在一天天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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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在沙子的后面
今夜的月亮有流离之苦,出天山
隐身于麦盖提沙子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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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鼓声消遁,露水干涩
玫瑰一直低着头
今夜的彩云仍在伊犁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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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风,虫鸣休止
南疆的白杨高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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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楼上,歌声沙哑
疲惫的火车仍在铁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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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难得一杯酒啊
麦盖提的沙子百无聊赖
把月亮的镜面一遍又一遍地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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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什库尔干
鹰在飞
鹰扇动着羽翼
在高原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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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回到了低处
云俯视着石头,遍地的石头
一群祈祷者失血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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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尖唳,笛声含在一根翅骨上
辗转于塔什库尔干
寻找那个多年失散的人
–
失忆的人走过高原,失忆的人重新想起
干瘦的河里,一块玉石
还埋在冰冷的水底
大风持续,大风吹散了尘埃和星星
塔什库尔干,从正午到黑夜
一具风干的肉体里
隐藏着一个诗人衰弱的呼吸和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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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敏大雨
异乡有助于怀念和发现
一场雨就会让时间缓慢下来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远去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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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听到雷声滚过边境
有陌生的震撼和提示:如果岁月
一味沉湎于某种固执
唯有离开或重新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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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敏的雨砸在铁皮上
有着密集的心跳和喘息
你会想到大雨中有人前行
有人落魄,有人独自坐在车里
让大雨穿过内心
–
连前方的灯光都是湿的
我们看不见他悲伤的往事
唯有雨刮器在拼命地擦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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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一个人可以成为一座孤岛
他获得了暂时的静止
他突然想到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它们好像都具有了某种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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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或者虚无都是经过的一部分
如果你仔细地辨认
一个事物不过是另一个事物的影子
把激情处理掉
它们将会变得正确而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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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以控制的莫过于一颗流浪的心
其实天涯是一种最虚无的表象
因为有所期待,我们给自己
制造岀了另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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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大雨滂沱
天空还在移动,乌云将那么多
无法示人的内心悄悄地遮蔽起来
你看到了,额敏的夜更加遥远而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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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
一场雪覆盖了四月的喀拉达拉
四月的大地看起来多么干净
多么空旷,多像一只羊空空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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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羊抬起头,它的眼睛迷茫
它的口水滴在雪上,薄薄的
正由温润变成冰凉
–
一场雪在四月里覆盖了一群羊的
饥饿
加重了那些黯淡的时光
成为了一群羊挥之不去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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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一场雪推迟了一只羊
远行的脚步
推迟了它怀乡的念头
将它从离乡的路上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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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图口岸
边境上稍有凉意,好像有风
穿过铁丝网,但没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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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看到榆钱飘飞,山峦隐约
它们都在远处,怀揣着历史
有着不被惊扰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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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枣树晃了一下鳞片,芨芨草仍然挺着
身子
它们张望了一下,都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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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门像是长城中的某一段
我们爬上去,朝着对面望了一会儿
有人还用了高倍望远镜
他们惊叫了一下,手指向远处
仿佛望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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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往阿拉木图的班车终于走了
它们开始奔赴另一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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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塔里木河
流沙颤动,琴弦起伏
歌唱的人闭上了眼睛,把头抬向了天空
他在呓语里植入了自己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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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声带上的风沙拂去
把声音压低,拖长
他开始把一条大河牵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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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阳光干燥
我们穿越了沙漠,站在桥上
看见它洗净了沙子,流进了一个干渴的喉咙
像是多年前的一幕
在南疆的天空下
离乡的人在一根弦的低音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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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忆过去,不重复苦难
你只需要接上另一个人的应唱
我曾告诉过你,心怀伤痛者
寻找的不只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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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我还想告诉你
不用回到故乡,走过塔里木河
你就能找到那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