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美,1982年生,山西代县人。居大同。地质队工人。有诗歌发表于《诗刊》《长江文艺》《扬子江诗刊》等。
灯盏
摁灭高悬头顶的灯盏
我们才能结束这一天
睡去。如果哪一天
它彻夜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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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我们有了难以了结的心事
就是想用尽了这一天的所有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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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疲惫了……
在白天,如果那灯盏仍旧没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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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我们的屋子太暗,就是因为
那个人还没有从昨天的黑暗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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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描写北方的一棵树
如果不是白杨、白桦、青松或者榆槐
至少也应该是枣树、杏树和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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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它们落在你脑海的影像更清晰一些
就尽量放在平原深处
远望。或者,布满青石的山顶去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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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孤伶伶迎着风雪会更好一些吧
如果任它藏在童年的屋角,怎么喊
也不会轻易露出挂满露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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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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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它蜷曲在无人照看的瓦砾中
被不肯放弃天空的枯藤紧紧缠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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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命
有人以河养命,有人靠山为生
我曾见过住在地下的族类
他们做着一份更为危险工作
偷劈地狱的柴
卖于人间为火
每天,他们都会脱掉厚重的皮囊
洗净头脸。来人间寻欢作乐
有一次,我也试着问起过
卖命的银子,为何要如此挥霍
他们笑而不答
其中一个骨头漆黑的家伙
哭着喊了一声:
他想在太阳下端详自己的脸!
想看看自己的银子到底是什么颜色
其他人突然慌了……
又把他死死摁回一个烟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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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肆虐的旷野中
两个熟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在说话
我跟他们也隔着差不多的距离
他们的面目很模糊,我看不清
大概,他们也看不清对方
两个磊落的农民
穿着老式的劳保棉衣裤
就这样站在旷野中
费尽所有力气,像投掷石块一样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那声音逆着风,很模糊
依旧敲得人耳朵生疼
让我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力量
我从来不敢这样
站在空阔的地方,喊谁,喊什么……
尤其无关紧要的话
尤其刮着那么大的风
尤其那声音要刮到不知多远的地方
不知会落到谁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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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
顺着风,农民们在扬谷子
他们都知道,天空会把秕子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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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木梯,把粮食晾上屋顶
每一粒都闪着光,都敢让老天爷瞧一瞧
–
牛羊们喊了也答应,那口子喊了也答应
在天底下,只有他们的声音没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