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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坟墓里多出的白骨》

短篇小说《坟墓里多出的白骨》

人和村的王忠为父母修合葬墓,父亲的棺材还未挖出来,却先挖出了一堆白骨。王忠当即报了警。有史以来,该村土地贫瘠,虽然与富裕不沾边儿,但民风纯朴,人与人之间和谐友善。康熙皇帝路过此地时,听人介绍了这里的情况之后,赐名“人和村”,一直沿用至今。

刑侦队长王勇,带着一班警察迅速赶到现场。一小时后,警察们拼凑出了一具完事的白骨。经初步检验,肩关节、胯关节和髋关节有明显砍痕,颈部有切痕,推断系他杀。

在现场还发现了搬运尸体的麻袋和绳子。在白骨旁边有一堆男式衣物,秋衣秋裤上粘有黑色焦炭,以及烧焦的洞。毛料衣服、皮褂子、皮坎肩,是当时非常流行的款式,皮鞋和皮带也比较时尚。死者的鞋垫,绣的是本地人崇尚的猴子图腾。

报案人王忠说,父亲死于五年前,母亲死于二十年前。那时家里穷,他们的丧事都操办得很简单,坟墓也修得很寒酸。前几年,重庆市出台了一个农转城政策,加快了城市化进程,处于县城远郊的几个村庄,一夜之间成了近郊。王忠所在的人和村,土地被征收,每家每户均补有上百甚至数百万元搬迁款。除此以外,每年年底还有数额不等的土地分红。兜里有了钱,王忠就想找个僻静之地,给父母修个体面的合葬墓,再热热闹闹地补办一场葬礼。

父亲死后,王忠每年都去上过坟,加上平时上山打柴,也常从墓边路过,从未发现坟土有被翻动的痕迹。他不明白,这白骨是怎么钻到墓里去的呢?

经过现场勘查及法医鉴定,王勇有了初步结论:这是一个移尸现场,受害者,男性,本地人,身高一米七挂零,年龄在25至35之间,遇害时间大概在五年前,正好与王忠安葬父亲的时间相吻合。结合死者的衣服是秋冬季的,并且有炭火烧焦的痕迹,王勇把白骨遇害时间定在2010年冬季。

案发时间长,破案难度大。王勇决定不搞大部队作战,而是抽调精干警力,成立一个六人专案小组,由自己兼任组长。

发现白骨的荒山野地,交通不便。根据几十年的办案经验,王勇断定死尸来源于三公里范围内。他们立即对周边展开排查,对2010年冬季以来,本地外出打工未归,或外地来此租住的打工者,一一登记造册。

就在村民人心惶惶的时候,王勇在织布村有了收获。

织布村位于白骨以西两公里处。据村民反映,该村有一个叫郑文明的老汉,他的前女婿2010年冬天以后就消失了。女婿身高一米七上下,跟受害者条件相当。郑老汉当时年近六旬,老实巴交,土生土长的织布村人。2009年,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叫张大壮的人,可是刚办完酒席,还没迁户口领结婚证,就恰逢织布村征地工作展开,面对从天而降的巨额征地款,女儿马上宣布与张大壮离婚。

之后张大壮经常到郑家闹事,闹得最凶的就是2010年冬。那一次,只有郑老汉夫妇在家,张大壮来寻妻子,妻子不在。张大壮要进屋,郑文明把他堵在门外,死活不让他进。一气之下,他就在门外乱骂。

郑老汉:找女儿去,与我没关系。

张大壮:我今天就是要进门找你。

郑老汉:不行!

张大壮:我偏要进。

村民们听到吵闹声,都围拢来劝解,过后都回了家。可张大壮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无人看见。从那以后,邻居们再也没见到张大壮的身影了。

为了调查张的下落,王勇立即赶到张的老家。村干部说,张大壮和父母都是种田人,2010年张离婚之后,就和父母去了广州,一直没回来,村里也没有他们的亲戚。王勇火速赶到广州,却没有查到张的半点音讯。

在恳请广州警方协查的同时,王勇返回织布村,对郑文明的工作秘密展开。也许警察的暗中走访对他有了触动,打草惊蛇的作用就凸显了。几天之后,有人告诉警方,郑文明这几天私下里对邻居说,他的女婿2010年冬在广州出车祸死了。

大兵压境之后他才这么讲,是不是企图转移警方注意力呢?王勇决定正面接触郑文明。面对警方的询问,郑老汉一口咬定女婿在广州死于车祸。

王勇:你怎么知道的?

郑老汉:听打工崽说的。

王勇:听谁说的?

郑老汉:听的耳边风,记不住是谁。

再问,郑死也不往下说了。

很快收到广州警方反馈,自2010年以来,在广州市辖区内,没有一个名叫张大壮的死于车祸。郑的嫌疑一下子上升了。但目前没有定案的证据,警方只能加强侦查,静候时机。

专案组费尽周折,再次获得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在白骨西北大约一公里处,有个白山村,2010年冬天,一个羊倌突然失踪了。此人身高一米七出头,三十来岁,对穿戴也比较讲究。那一天,有人去找羊倌,吕正奇说:“羊倌嫌钱少,去其他区县放羊去了。”

前去找羊倌的人觉得很奇怪,羊倌走了,铺盖和衣服却都还在。他还听吕说,羊倌将近一万块工资也没拿走。

警方意识到这条线索非常重要:羊倌挣钱再多,不可能到手的现钱也不要。立马给周边各县发了协查函,同时对吕展开外围调查。经查,吕是当地人,年龄30多岁,常年在外打工,为人和善。吕的媳妇原先很勤快,自从上百万征地款到手后就变懒了。整天爱穿爱戴,涂脂抹粉。白天上茶馆打麻将,晚上就和羊倌在家看电视。时常深夜了,羊倌还在她家迟迟不归。村民们议论纷纷,吕也听说了此事。一次跟人喝酒时,吕说要当场逮住羊倌,并劈了他。

王勇立即找到邻居进行询问。邻居们说,羊倌出走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听到吕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中间还夹杂着打斗声。开始以为是酗酒闹事,已经休息的他们便没有起床劝架。尽管吵得很快,每一句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毛风毛雨地听出,是吕正奇嫌羊倌经常呆在他家。

王勇决定直接接触吕。吕却矢口否认和羊倌吵架打架的事实,说羊倌到其他区县挣大钱去了。

问吕怎么知道的,吕说,他回家的那天晚上,羊倌正在他家吃饭,羊倌亲口告诉他的。因新雇主催得太急,他连夜就动身了,连行李物品工资都顾不上拿。

王勇心想,半夜里既无汽车又无轮船,羊倌想走也走不成嘛。吕浑身上下充满了嫌疑。

找到羊倌的父母,父母说,羊倌自从2010年冬天以后,就人间蒸发了。几天后,王勇陆续收到协查回复,查无此人。王勇马上采集了羊倌父母的血样,送到公安部检测。这是希望最大的一份,也是把握最大的一份,他盼望结果早点出来,以了却这桩血案。一个星期之后,DNA没有比对中。这意味着白骨案未了结,张大壮下落不明,今天又钻出了一个羊倌案,王勇决定三案合并侦查。

听说专案组在调查白骨案,雷兵兵的家人向警方报了案,说兵兵也是2010年冬天消失的。

雷的妻子叫张有芳,17岁时,从本县一个高山村落嫁到人和村。因娘家穷,她盼望嫁在县城周边,打工方便些。

兵兵长相寒酸,腿部残疾,而且比张家更穷。张有芳嫁到他家后,便顶起了生活的全部重担。她当过裁缝,卖过服装,打过豆腐,贩过煤炭,开过三轮,样样都干得挺出色。加上能说会道,村里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妇女主任。通过努力,人和村的土地还未征用之前,张有芳家就已经发财致富了。

兵兵讨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妻子,并没有心存感激,而是经常喝酒,醉了就打妻子。还与一个租住的女性发展情人关系,时常将家里的钱拿给情人用,还说要给情人买房子。兵兵的这些举动,让张有芳很绝望。她曾想过离婚,一是娘家不同意,二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要给兵兵分一半,又心有不甘,她曾多次扬言,只有杀掉兵兵才能彻底解脱。

据张有芳说,2010年的那个冬天,她通过关系,将土地补偿款提早弄出来之后,却被兵兵全部拿走,与情人定居去了。

家人怀疑兵兵被害了。理由是:兵兵失踪五年来,只在每年的春节前给家人发短信报平安,家人收到短信后立即打过去,手机始终无人接听。

还有一次,家人在网上聊天,忽然钻出一个人,说他是兵兵。问他在哪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在外做生意,钱投下去了,一时回不来。家人希望与他视频,他说人在外面,没有条件。叫他打开手机通个话,他说现在不想,几十万土地补偿款赚回来后再说,然后就下线了。事后家人一琢磨,觉得有问题。兵兵只读到小学二年级,不会打字,与家人聊天的这个人打字飞快。

兵兵夫妇在农转城之前就离开了土地,在城里开了一家小餐馆。由于腿脚不便,兵兵名义上是老板,可生意上的事,都是妻子在打理,住在老家的他只是偶尔去帮帮忙。

张有芳带着孩子住在餐馆楼上,基本不回老家,因此夫妻关系日趋冷淡。这时候,有关张有芳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雷家人耳中。问题出在厨师身上。厨师是外地人,吃住都在餐馆,与张有芳同住一个套间。

夫妻双方都有婚外情,关系矛盾重重,张有芳有很强的作案动机。

兵兵的朋友回忆,失踪前的那天晚上,兵兵在自家餐馆里陪他们喝酒,一直喝到不省人事。朋友们散场了,第二天兵兵就失踪了。这更加重了警方对张有芳的怀疑。

六位刑警,把当地翻了个底朝天,排查出合符条件的173人,都已一一查清:

张大壮确实死于车祸,但不是广州,而是广西。

羊倌当晚与吕正奇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要不是跑得快,就遭吕杀害了。被吓破了胆的他,从此改名换姓,在外继续放羊。他跟家里也捎过几回信,都阴差阳错地没带到。

雷兵兵跑到陕西,隐姓埋名与情人同居了两年,后因疾病而亡。情人怕家人找她索要财产,因而一直隐瞒。为了拖延时间,便用发短信和聊QQ的方式与雷家沟通。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王勇他们通过激烈争论,认为方圆三公里范围内查找嫌疑人的方向没有错。一天,王勇又去人和村调查,碰上一个经常帮人主持丧事的端公,主动问王勇:案子破了?

王勇心里一动:你怎么知道破了?

端公:唉呀,李家的老四,叫李永红,2010年冬季之后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王勇差点晕了过去,他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捺住性子,向端公细细打听。

李有和在上世纪80年代,因孩子太多,就把刚出生的四儿李永红,送给了贵州一户姓杨的人家。十年前,距县城最近的李有和,最先在拆迁中得到上百万补偿款。经济上陡然变好的李有和,觉得此生亏欠四儿太多,应该给他一点补偿。便只身去到贵州,给杨家补了一大笔生活费后,把四儿赎了回来。从此,一家人事事迁就这个老四,满足这个老四。老四身高一米七零,消失之前大概30岁。2010年冬季之后,李有和到处宣传说,四儿回贵州养父家了。

第二天,王勇拿着现场拍摄的衣服照片,悄悄问村里人,结果好几个都证实说,的确见李永红生前穿过这些毛料衣服、皮褂子和皮坎肩,当时村里只有他一人穿过,因而印象深刻。

王勇很是激动,立即启程奔赴贵州。养父说,李永红走后就没回去过。白骨案有答案了。王勇火速赶回人和村,在当地村干部配合下,以体检名义采集了李有和夫妇的DNA。等待结果的时候,王勇又是激动又是害怕。要是此次还比不中,以前白忙活了不说,又多出一个谜案。在苦等了一个星期之后,DNA比对成功,李有和夫妇就是白骨的生物学父母。

李有和被捕后,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李有和说:我把他赎回来,他不仅不感激我,还反而经常找我算账,说我当初不该把他送人。他刚回来时还偶尔干些家务,下下地,然而时间一长,毛病就一一暴露了。整天要吃山珍海味,穿名牌时装,这且不说,还见东西就偷。到后来,他越来越不像话。我想管教,可说什么他都不听。一开始,他只骂人,踢打东西,摔碗,后来先打他妈,接下来打我……

八年前,李永红因盗窃获刑三年。刑满释放之后,李永红不但不思悔改,还反而怨恨父母没花钱找关系,把他提前从牢里保释出来。从此以后,对家人的虐待更加肆无忌惮,稍有不周,非打即骂。又经常找父母要钱,动辄上千上万,三五天就花光了,不给就打。补偿款被他花尽了,还负债累累,但他并未终止索要。

2010年的冬天,李永红的弟弟娶媳妇,李有和借钱给他盖了新房。一直单身的李永红非常不满,喝醉了就追打父母。有几次追到大街上了,众人都一起指责,他也未停止殴打。有一次,打得李有和跑不及了,就跳墙,跳到邻居院里才躲过一劫。面对李永红无休止的打骂,李有和除了隐忍,别无他法。从此以后,父子之间在情感上越来越疏远。

李有和的一再隐忍,并没有换来儿子的丝毫收敛,相反,李永红对父母的虐待变本加厉。出事的前几天,李永红一棍子把父亲打得满脸是血。过了几天,父亲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不中用了。”

就在李有和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李永红又在家里喝起了烧酒。李有和的妻子女儿都躲出去了,无处躲藏的李有和只好独坐在床边,战战兢兢地瞅着恶魔一般的儿子。儿子边喝酒边骂,面前还搁把刀子。酒至半酣,浑身发热的他,把毛料外套和皮坎肩脱在一边,比划着刀说:“今天给钱,咱就算了。你要不给,咱可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李有和回答说:“我身无分文了”

“你一碗水不端平,弟弟盖房子结媳妇怎么有钱呢?”

“借的。”

“你不能帮我也借点吗?”

“我就是有钱也不会给了,莫说借。”

遭到拒绝的李永红疯狂了,他站身来,拎着刀子,跌跌撞撞地冲向父亲。因走得太快,把炉子绊倒了,焦炭洒满他全身,秋衣秋裤上烧得满是洞眼。炭火烫得他更加生气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把刀挥向了父亲。

在那一瞬间,李有和突然下了狠心,不除掉这个祸害,全家甚至全村都将不得安宁。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掐住儿子的脖子,同时用双腿压住他的身子。心想,今天不掐死你,我就没命了。

李永红不再动了。

李有和本打算把尸体拉到村外一把火烧了,又怕人看见,便肢解后装进麻袋,背到野外。偶然看到王忠父亲的新坟,灵机一动,就刨开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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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内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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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贤富

责编:林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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