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竹山,1965年8月生于陕北农村,已在《诗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作品二百二十余万字;获过陕西省优秀文学奖等,曾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作代会。诗刊社第二十二届“青春诗会”,作品入选几十种选集,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出版诗集《农历里的白于山》《走西口》《兰花花》等9部,散文集《聊瞭陕北》,长篇小说《信天游》《活魂》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
认识贫困
酸菜缸里散出的阵阵苦涩
饭勺子里炒一颗鸡蛋的一声吱啦
夫妻伙穿一条出门的裤子
孩子们争着当马马骑的一截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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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感冒火罐拔出的一夜发烧
春天里传染开的一场咳嗽
跟村干部要两张旧报纸糊窗子的黑
煤油灯艰难地梦见电灯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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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庄十八条光棍汉的等待
拉着碾和磨的毛驴驴蹄印上的沉重
一个孩子放羊去了
又一个孩子割草去了
他们的书包挂在门口
望着山下一条羊肠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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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山梁
树没脑的草山梁
天天刮大风的草山梁
不敢喂大家畜的草山梁
种不成地膜玉米的草山梁
宁给一碗饭不给一碗水的草山梁
曾有不服输的井匠
怀抱一只老公鸡换气
打井八十丈未见湿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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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收雨冬藏雪
大牲畜一顿喝一家人一天的水
春耕买回来
等到芒种最后一把荞麦撒上山坡
就该卖了
要听一声憨厚的牛哞只能等来年了
少了六畜兴旺的草山梁
晒场上庄稼人五谷丰登的梦
自然多了勉强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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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山梁小学每次上面来检查
老师只能噙上一口水
对着排成队的一百八十七朵花儿
优雅地一喷
在枝叶迎风起舞的时候
算是一次集体讲卫生了
国歌的五星红旗下
校长说“这就是雨露的滋润”还说
“你们是祖国的未来”
小学生其实并没想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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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干拌面的草山梁
小偷从不光顾的草山梁
亲戚来了不给洗脸的草山梁
挣死了拉水汉子朱春新的草山梁
一生只洗三次澡的草山梁
一次是迎接新生的庆典
一次是礼赞爱情
一次是沐浴净身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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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粮哩
喂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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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哩
卖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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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哩
买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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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哩
种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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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哩
等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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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哩
没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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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是一条汗水流成的河
立春是头
大寒是尾
二十四个节气的高度
三百六十五道湾
在这条汗水流成的农历的河里
我的父老乡亲是一叶小小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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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场春雨
仿佛干渴的农历的一次漫堤
比雨滴更多的汗滴跟着种子撒出去了
我的黑水汗脸的哥哥
只知道勤劳是拉起丰收的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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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的帆影
其实就是梦里祈盼的云
云走东,一场空,云走西,淋死鸡
云走南,推倒山,云走北,沤烂铁
在亲切的乡音里
盼就盼大暑小暑,灌死老鼠
乡亲们还说锄头自带三分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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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的镰刀也是喜悦的
我的父老乡亲
秋分的糜子寒露的谷
霜降里他们实在是精疲力竭了
双手让柴草咬得直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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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伸一伸腰的时候
小雪和大雪就纷纷扑上船头了
在大红灯笼温暖的照射下
谁一边收拾锄、镰、犁、耧
一边念叨着:九九有雪,伏伏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