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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封锁》:寂寞男女的半场游戏半场梦

张爱玲的小说《封锁》,和她别的作品很大不同,就是将整个故事设定在逼仄的电车上。两位主角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肢体动作,坐着就演完了一出戏。

而我们与作者一起,坐在前排位子里,看她如何一层层地拨开人们厚重的假面,将各自的私心恋欲端了出来。

张爱玲《封锁》:寂寞男女的半场游戏半场梦

1940年代上海电车

| 电车,激流中一座孤岛

如果不碰到封锁,开电车的人木然地开着电车,电车轨闪着冷光,在太阳光下抽长缩短,缩短抽长,像我们已经麻木的单调日子。

然而封锁打断了这样的咬着牙般冷静的周而复始。

电车停下,路左边的人冲向右边,路右边的人冲向左边;商店店员们匆匆拉下铁栅门,门外是疯了一般的扯着栅栏叫嚷的女太太们。

电车停在路中间,像激流中的一座孤岛,虽然浪花已溅湿了车身,但暂时它还是安全的。

和街上的混乱相比,车里的人很镇静的。是的,生活的焦虑和忧愁,就像这封锁一样说来就来。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探到自己眼前,不如埋头做自己的事吧。

公事房的人开始议论同事,长相像兄妹的中年夫妻为丈夫手上的熏鱼和裤子唠叨,光头的老头盘着两只核桃,医科生开始修改人体骨骼图。

大家各自找事假装忙碌,暂时又把自己封锁起来。这样的好处是不让自己脑袋停歇。因为一旦停了下来,就免不了要思考,然而没有答案的思考,比忙碌更让人心累

张爱玲《封锁》:寂寞男女的半场游戏半场梦

1940年代上海电车

| 现在谁还去管规则

无论如何,封锁了。 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了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封锁暂时将人们箍在了正常生活以外,但人们内心底的欲望可以甦醒,被世俗规则束缚的人性也可以解封。

坐在头等车厢的银行职员吕忠桢松弛下来,开始无聊地看自己手上包着菠菜包的报纸。他对面的大学英文教师吴翠远也松弛下来,准备批改作业。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会拘于现状,三等车厢的董培芝看到了机会。

那时的上海电车分头等座和三等座,头等座是只给“透明肤色”的洋人和拿着文明棍的高等华人的,三等车厢的乘客是不能越界过来。

但现在是什么时刻,谁还去管规则?尽管外面封锁了,但董培芝的小心思却蠢蠢欲动。

吕忠桢也看到往这边过来的董培芝,他有点吃惊。因为这是自己太太的那边远亲侄儿,一心想娶个略有资产的小姐。忠桢知道他已经瞄上了自己读中学的女儿。

忠桢对妻子是埋怨的。如果不是她让西装革履的他大老远地专程去买包子,他不会上这趟电车,也不会遇上封锁,还遇到她那心有所图的远亲。忠桢是郁闷的。

但也难说,也许过了一些日子,当吕忠桢回想起这天封锁发生的事时,会对董培芝有一些感谢吧?

因为若不是他当时挤过来想要搭讪的样子,忠桢断不会为避开他,坐到了穿着白洋纱旗袍的吴翠远身边。

在吕忠桢落座前一刻,吴翠远心里正在想为什么要给一个男生的作业打A。

真是不能思考呐!一想到自己打A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一个见多识广的男人,吴翠远就不禁胀红了脸。

因为长得不是很美,翠远努力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好女儿、好学生和好教师,然而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教英文又没有留过洋,她还是在家里和学校受着委屈,翠远也是不快乐的。

张爱玲《封锁》:寂寞男女的半场游戏半场梦

1940年代上海电车

| 爱上一个人只是心动,谈恋爱却是一个过程。

两个不快乐的人,竟然莫名地相遇了。忠桢开始向翠远发起“进攻”。他的花言巧语,翠远听起来“不很诚实,也不聪明”,但内心竟然还是有点点欢喜。

她一直活在别人的意见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和自己说着真话的人。然而她并不知道,忠桢对她调情,只是想演给表侄董培芝看,让他带话给自己太太,好气气她。

翠远即便知道了也可能不会介意。目光之内,她更稀罕眼前这个真的人。

两人竟然恋爱着了!爱上一个人只是一个心动,谈恋爱却是一个过程。他开始向她倾吐生活的辛酸:无聊困乏却依然忙得“没头没脑”的工作,还有家里“一点都不同情他”的太太。

他无休无止地说着,她低头静静地听着。一个宽宥、懂得且怜爱自己的女人,象嘴里哈出来一口气,宗桢的心活络了。他望着面前的她,她的脸成了“一朵淡几笔的白描牡丹”。

在这个被封锁铃声切断的空间和时间里,宗桢才愿意这么放肆地看着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在四周无端的冷漠和空虚中,他才敢向她吐露点真心。

但翠远知道: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所以,当忠桢向她表明要离婚,他“会将她当妻子看待,替她安排好一切”。她微笑、垂目、矜持着应对他的激情。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心里其实已经应允。倒不是爱上了他,她只是也想借这个夸夸其谈却没有钱的男人,气气自己势利的父母。

两个上海白领,面对面,身挨着身,说着最热烈的话,谈论着人生最重要的事,却彼此各怀着心思。封锁的电车里,飘满了的各种字眼,却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担当。

然而封锁很快开放了。电车当当当地往前行,一阵风欢快地吹过,正常的生活又重新被拉回。电车轨继续伸长缩短,缩短伸长,生活再次周而复始。

宗桢起身挤到人群里,带着他的爱与激情落回原来的位子。翠远看着远远的他,象凝视着水中的孤岛:遥远又陌生。她突然明白:封锁时期的一切,完全都没有发生过

张爱玲《封锁》:寂寞男女的半场游戏半场梦

1940年代上海电车

| 生活是一张空白稿纸

古人十年才修得同船渡,但今人同车却太过容易。每天擦身而过的若干人是偶然也是机会,只不过轻浅的尝试等不及一朵花开。

宗桢银行的工作稳定,家里乖女儿的成绩单还要他签字。他在切断周边的封锁里突破常规说些出格的话,除了气气太太,也只是为给自己缓缓劲。

然而翠远就可以走的更远一些么?翠远或许会有点点怅然若失,毕竟有个男人曾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证明那一刹那她是有光环的。

但她心里如明镜般透亮:这个男人没有多少钱,还有小孩。如果自己头婚就是给人当后妈,这个社会的各种规则显然并不利于自己。

张爱玲的笔下,没有大奸大恶或至真至善的人,反而都是些如我们路上遇到的,在生活重压下,各怀心思努力打拼的男男女女。

封锁像是一条拉链,不经意给平淡的生活拉开了个口子。透过这个口子,憋屈的忠桢可以借机透透气,倾倒出一些难与人说的苦恼。而翠远也暂借这个空档,给自己贫乏的感官添一点点不同的佐料。

吕宗桢和吴翠远很快清醒过来。生活还要继续,刚才的放肆就如同打了一个盹,突然做的一场梦。

就像游戏玩到一半被叫停,成年人都知道为什么。做了一半的梦虽不真实但依稀有印象,够自己去回味即可。当然,能怀着梦前行,那说明自己已经成熟,更是一件幸事。

生活不会是一张斑斓的画,很多时候,它更像一张没有油墨了但还是被打出来的稿纸,空白却还是留了一些读不明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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