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黛,籍贯山东荣成,生于福建厦门,长于浙江舟山,曾在青海行政机关和高校供职,现居成都。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散文集《寂寞海》诗集《一切与水有关》《肖黛诗文集》等。
记忆
我与你分手之后能与谁去相逢
与你分手后,谁都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会有谁像你能将一条性命紧紧攥在手
见过的人,遇着的事
把你钉在我的名字上
或用微风般的印象把你钉进血肉
此刻,距离隆冬恐怕还不到一天
但哪怕还差片刻
一脉铁青色就会陷入全世界
而你又会不会向我追究那忘却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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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已经决意永远不离开你
最寂寞的瞬间是最亲切的旧友
覆盖着保存的爱和终极的狐疑
到满天星光散尽
你落进最完善的长夜里
最好,和我一样躺下,我将和你一样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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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
终是自然的弯曲和径直
合理地构成某种想法
歌颂它们,像歌颂身体的一部分。
大地鲜花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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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春秋和冬夏每天涌来
合情地布满双瞳
看见它们,像看见世界的全图景。
人生伤痕累累
–
美丽,终是可疑:
它们或是自己或在自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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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维纳斯一起生活
守护维纳斯断臂的伤口
怕还会有血水汨汨渗出
会浸染窗上的半抹白云。
就与她同吟同诵去国辞乡的诗歌
在案几前替她啜饮老希腊的水酒
葡萄的琼浆就悬在唇角
荟萃了女人的声色
就有了千年修炼来的平和。
再把双臂匿于暗处
也就有了伤口的疼痛
不也就怀揽了不可解码的秘密?
这幸运,是岁月无穷尽的滋味
安宁的,安详的,安稳的欣喜
是西方之风吹向这大红大绿的东方。
别动声色——这令人满足的舒适
令身心如深山厚雪般的不可玷污
并且确切地产生了感觉上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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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维纳斯一起生活
除了慢慢死去还有什么值得再去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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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的病中之觉
这是统领的开始,是今年初春的
锐利的疼——一根针尖率领无数个疼
朝我的肉身准确不误地刺来
这却又是我号令病魔进献的戏法
现在,它们随时听从号令。
而一株碎心的花树
不是我的大脑的意义
倘若疼得乱七八糟
也肯定不能使我成为秩序世界的主人。
我该有多么骄傲:
深刻地吻着每一个疼的唇
还可以格外地想象盛装即将的春祺
同样暗藏了或者像游丝似的的断纹
好警示我,死亡与时节的变更并未结盟
雪晴了:黑夜的深度中
剥离出鲜红的血
从麻木,到可感,再到灵敏无比
过去的懦弱被凉意密封
没有死角。只有洁白的忽然之觉
飘过悲观之上的诗歌,飘过高贵的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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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
人的黑暗部分
极为平等地被麻痹的错觉收留
在因劳累而熄灭的灯下
死的游丝有礼貌地侵占了每一个器官
这就是与死一样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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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死了一样就是死
比爱情更神秘
比末日更静默
没有了熟悉的土地
没有了陌生的天空
偶然,旧聚的仇恨会从笑意中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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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决不是莫大的内心的龌龊
残余的鼾声,也不是呼救
连不洁的衣物和不洁的皮肤
都已丢在沉陷意识的廊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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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会失足
哪怕紧抓着别人的手
在一张席位中
只能安放自己的影子
隐了姓,埋了名,化身为孤独
在貌似最后的人间闭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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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就要放亮,黑暗部分的人
剩下了死而复生的机会
就是说,人生只剩下了两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