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南强,男,1970年生,河南息县人,1991年毕业于兰州大学,现居洛阳。曾以“黎明”等笔名发表作品,获“1993诗神杯”一等奖,“1997诗神杯”三等奖等,搁笔8年,2008年出版中英对照《丁南强短诗选》,主要作品有长诗《狂风》、《长城》、《邙山律》等。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尘世说
夕阳用鸦鸣堆高秋天的墓冢
鞋底粘的泥土埋过多少人
逝者从未逝去,黄土下换个身子
或作荆棘,斑鸠,猫头鹰
或作乞丐,土豪,官吏,思想者
遵守能量转换与守恒定律
(死神制定的不死法则之一)
山下高耸的大厦,山上墓园拥挤的墓碑
都有帆的几何形状,从未驶出生者与逝者的界限
山顶飘着云朵的冠冕,青天的衣裳
高处端坐的圣贤从未离开
七八斤鸠鸣依旧锈迹斑斑
我想说的枯藤上的秋风都说过
邙山落入眼眶,或卷入衣袖
从未擦掉、挥走的尘埃
含藏着尘土般的永恒
飘回上清宫泥塑的众神
更多的尘烟,从翠云峰飘落
埋住黄昏巨大的沙眼
–
–
秋风谈
秋风老了,
开始弹奏虚无。
我在桐树下,对凋零怀有深深的敬意,
必须承认:
我的面孔就是一片落叶,
飘过蒙尘的面具。
–
不为终极问题,
弹琴。
当夜来临,晚餐后的
人们没有去山上,与山顶交换蝉鸣,
而是围坐空地闲谈,
半个月亮,在天上主持。
–
迎风,
一个人带着落叶的旨意逃。
鸡叫,犬吠,邙山公路粗野的引擎……
全部封存进耳朵。
这么多年,
我才知道喝下的月光没有疗效。
–
净身的梧桐,
摇着手指。[1]
人们纷纷落入梦乡,
成为另外一种凋零。
我飘过,
自身的落叶,卸掉秋风的重量。
–
梧桐弹奏自制的
琴。
–
注[1]:摇指是古筝的一种演奏技法。
–
–
邙山居
在梧桐下立身,
在菊花中安命,
傍晚,相遇的邙山——
是知己,越过了生死的笆篱。
–
闲谈的明月,
虚心的竹子,
都是此生的姊妹,
相看中,越来越亲。
–
除了影子,
再没有多余的人。
旧事不提的南风——
拂面而过,我的近邻。
–
无尽的月色,
走过一个脱掉松柏的人。
秋蝉想说点什么,
溪水惊醒,越来越远。
–
–
菊花经
如是,西偏北
你双手合十,菊花就开了
–
低头,作揖
风中栽下你这不会开花的人
与你一起屈身的
是河岸。善恶的枝丫在流水中因逝去
而清澈
–
你是一个十分相信菊花的人
你因此越过了暗香的彼岸
–
–
秋天的逻辑学
听息蝉鸣,耳朵是错的;
望尽浮云,天空是错的。
摘下的苹果,不是苹果;
像愤怒一样烂掉,才是。
走出邙山,翠云谷错了,
枫林跟着错。秋风全错——
飘落的枫叶都翻身为蝴蝶,
我修正的山顶也一错再错。
–
自以为是的秋天一再拷问,
仿佛我已经铸成大错,
仿佛我这不可篡改的人,
早已拥有不再荣枯的真理。
–
–
秋日训
秋天,苦楝坐成岸边的遁世者。
知命的叶子,在风的指尖解脱。
是的,向下即罪孽——
一片叶子,落成一座瞬间的地狱……
–
而流水是真的,
站在洛阳桥头就化为清风了。
不可回头,一生都在河底,
想一想蜻蜓,也是有罪的。
–
世上只有两种人:活着的人,
和死去的人。
而叶子仍在落着,落到哪里都是命;
未落的叶子,像鸟儿回到枝头。
–
秋蝉,立意高远,
直抵树顶,才免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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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几何学
是可忍,这些淅淅沥沥的
累世之滴
注入垂柳、草木、当下的死灰
鸟鸣愈加空旷,三两声
如中年正在减少的疑问
一个人愈是往前赶,就
肃杀得愈快
–
鸟鸣小于一毫米的线段,疑问也是
在淡然的消逝中,复述了秋天的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