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情丝断,劳燕飞
闻听表哥陆游要来,唐婉明澈如星的眼眸里荡起一池涟漪。三年前,他也曾来小住,两人诗词唱和,情愫暗生,那夹杂着青涩的甜,用了一千多个日子昼夜酝酿,如今已经甘冽得令人沉醉,以至当那19岁的翩翩少年郎出现在唐家庭院,唐婉一颗心“砰砰”若小鹿乱撞。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又是亲上加亲。那时候,陆游的母亲还很中意这个聪慧美貌的侄女,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结为夫妇,从此琴瑟相谐,伉俪情深。年轻的陆游佳人相伴,红袖添香,好不快乐逍遥!接下来的春试落榜又算什么呢?大把的好日子,点缀着诗意,像沾满了蜜糖。
然而这一切,陆游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儿啊儿啊,你忘记了你将来是要博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吗?你忘记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吗?陆游母亲心一沉,决定棒打鸳鸯,以“陆游婚后情深倦学,误了仕途功名;唐琬婚后不能生育,误了宗祀香火”为由,逼迫陆游休妻。
不敢违抗母命的陆游,只得忍痛送走了深爱的唐婉。为杜绝二人藕断丝连,陆母逼着陆游再娶。几年后,绝望的唐琬也嫁给了皇室宗亲赵士程。
02
再相见,芳魂归
赵士程,家世显赫且富有文采,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的爱唐婉。他遇上唐婉之时,唐婉已经是一个被休妻的女子,然而赵士程毫不介意。他顶着家族的反对和舆论的重压,坦率地表示一定要迎娶唐婉。唐婉当时因为陆游正心灰意冷,无心再嫁,于是赵士程足足等了她三年,深情至此,唐婉终于答应嫁给了他。
两人结婚后,赵士程的爱,让唐婉受伤的心开始慢慢愈合,夫妇二人感情日渐融洽。自此安度此生,未尝不是一个美满的结局。可命运捉弄在劫难逃,十年后,唐婉又见到了陆游。
那是一个跟往常一样明媚的春日,陆游独自去沈园游玩,恰好遇见了一队繁盛的人马,陆游正好奇是谁家这么大摆场,不想上前才发现原来是赵士程和唐婉!陆游一见唐婉,那份曾经的刻骨铭心瞬间涌上心头,佳人犹在如今却咫尺天涯,桃红柳绿却已是物是人非!触景伤情的陆游在浓烈的悲怆中,在墙上题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很快,这首词就传遍山阴,一时满城风雨。唐婉知道后,被掩埋在心底的悲伤一触即发,唐婉病倒了。在病中,感慨万千的唐婉提笔和了一阕《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久,郁郁寡欢的唐婉香消玉殒。悲痛欲绝的赵士程从此终身未娶,南下赴职,十几年后便黯然离世。陆游北上抗金,其后又辗转川蜀任职,历经风雨几十年后,回到故乡,就定居在沈园附近。年迈的陆游每年春天必往沈园凭吊唐婉,写下许多断肠之句: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两人的故事也成为凄美的爱情传说,赵士程则成了两人背后被人遗忘却更加绝望的千古伤心人……
03
痴旧情,两处伤
唐婉是不幸的,青梅竹马的感情被生生斩断,伉俪相伴的婚姻被活活拆散;唐婉又是幸运的,赵士程用他的深情,在她人生低谷时,给了她重新幸福的机会。可惜啊,唐婉接住了它,却又摔碎了它。
在那个讲究三从四德的年代,女子一旦被休,日子可想而知。何况唐婉还背着那样的两桩“罪名”,可赵士程不在乎。他不在乎唐婉的过去,不在乎她结过婚嫁过人,不在乎她能否生育,甚至不在乎唐婉的心里还住着另一个男人!
他是真的很爱她,他想给她一个美满的归宿,而且,他做到了。赵士程对唐婉呵护有加,真心以待。他是个知情识趣懂风雅的男人,他明白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能满足妻子的精神需求,于是他常常与她诗词唱和,游历山水,他无限温柔,又极其耐心,他用心血一点一滴,慢慢抚平着她的创伤。
十年时光,他看见唐婉一天天变得明媚开朗,他多么开心啊!他希望她快乐,他最喜欢看她笑。她浅浅一笑,他心里便是滔滔欢喜。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晚点遇到你,余生都是你。
可惜呀可惜,陆游来了并挥笔写下那首流传千古的《钗头凤》,可悲啊可悲,尚未完全恢复的唐婉竟因此一病不起。眼看着深爱的妻子因为陆游郁郁寡欢日渐消沉,他心里没有丝毫的醋意和怨恨,只有深深的怜悯和无奈。他请尽世上的名医,却怎么都医不好她。那噬骨锥心的绝望和悲哀,他能向谁去倾诉?唐婉魂魄飘散,士程肝肠寸断!伊人笑语犹在耳却阴阳两相隔,世事竟残酷如斯!
04
既别离,宜相忘
千古一叹《钗头凤》,被人传颂到今朝。多少人怜其深情,叹其坚贞,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陆游当初被其母逼迫休掉唐婉,之后娶妻生子,奔波仕途,唐婉转嫁皇室宗亲,两人都已重组家庭,各安其命。
十年之后,沈园重逢,陆游亲见赵士程对唐婉关爱有加,“弃妇”唐婉幸运地得到了一个美满的归宿,作为深爱过唐婉的陆游把感情埋在心底,不打破这份宁静,不是更好吗?纵有万般思恋与不舍,刻在心头用余生去回味,那是自己对于爱情的执着,又何必题在墙上引得满城风雨,让唐婉因此郁郁而终呢?
当然,我们终究是旁观者,中间又隔了近千年的悠悠岁月。感情的事,是非对错原本就不足与外人道,只是以当今的感情观来看,这种悲情并不值得被过高的讴歌和赞颂。
- 爱为何不需要克制?
我们时常说,凡事都需要克制,尤其是欲望。那,为什么爱不需要克制?就因为它被称为“爱”吗?就因为它美丽绚烂光彩夺目,令人昼思夜想神魂颠倒,所以就可以获得这种无上的特权和无限的美化吗?不加节制任性恣肆的爱,在某种程度上,难道不是纵欲吗?
- 爱难道只有一种方式吗?
我们总是习惯放大那些淋漓尽至,那些飞蛾扑火,用生命的悲剧和感情的痛苦去感动别人更感动自己,以至于最后都分不清是为了爱而悲伤,还是为了悲伤而悲伤。
爱有很多种方式,浓烈炙热生死相许是爱,静水流深掩藏心底也是爱。
- 爱情是人生的全部吗?
作为一个曾经的女文青,曾经执拗地认为自己是为爱而生的。爱情,在我心里是高于一切的存在,是世间唯一值得追求的东西。直到我真正长大,经历了一些感情的风雨之后,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深刻而美好的,但爱情绝不是唯一深刻而美好的事物。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事物值得珍惜。人生还可以有更旷达的角度,更多样的视野,更洒脱的姿态,更不唯一的活法以及更多的追求。终有一日,我们会发现,生命中还有比爱情更宏大开阔的存在。
05
如果唐婉换一种活法?
看过《钗头凤》的故事,我忍不住会想,除了郁郁而终,是否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呢?
如果,唐婉看到那首墙上的《钗头凤》后,沉默了许久,抬手抚摸着墙上的字迹,又望了望远处默默等待她的丈夫,静静地提笔,在一边写下一首打油诗(对不起了,唐小姐,不堪诗才多有得罪):
既已错错错,休言莫莫莫,
如今难难难,怎可瞒瞒瞒?
劝君早释怀,放眼天地宽,
自此离别后,欢喜生两端。
挥笔写完,唐婉擦一擦沾到指尖的墨迹,平静又释然地走向赵士程,挽住了他的臂弯。这个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从此,他就是我唐婉的安心之处。唐婉盈盈浅笑着,赵士程心底泛起无限欣慰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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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岁月穿梭。多年以后,唐婉成了婉奶奶,和丈夫赵士程的半生恩爱,使她鹤发童颜,温柔慈祥。在又一个熟悉的桃花落,柳絮飞的温暖春日,坐在庭院中的摇椅上,婉奶奶追忆流年,唇边一抹笑意,眼底几分沧桑。
回想和陆游的倾心相爱,唐婉心底澄澈,哀而不伤,或许她会再写下一首诗,要么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青春记忆,要么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洒脱超然,那,不是也很美好吗?
毕竟多一个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的唐婉,就少一个一生破碎愁云惨雾的陆游,更少一个千古伤心人的赵士诚!
作者有话说:感情世界扑朔迷离关心则乱,看古今情事,悟不变核心。乐小路愿和您一起,看见爱、识别爱、学习爱,以期抵达——爱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