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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萧红生于1911年,卒于1942年,活成了一汪荒凉的水潭。

张爱玲生于1920年,卒于1995年,活成了一个苍凉的手势。

两人出生于相同的时代,一生辗转各地,风雨飘摇,都接受过新文化教育,有清醒的思考和选择,都坚决向男权社会发出挑战,两人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皆为“民国四大才女”。

今天我借萧红的《小城三月》和张爱玲的《金锁记》来比较一下两位作家在女性书写上的不同。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一个有限视角,一个全知视角,叙事视角的不同

《小城三月》中萧红运用了有限视角的写法,她是故事的参与者和叙述者,借她的眼睛来看”翠姨”。

“翠姨”是一个地主家庭出身,但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女子,她温柔娴雅,娇羞矜持,跟别的姑娘一样爱美,追求时尚。

在与”我”的相处中,她喜欢上了我家开明摩登的家庭氛围,和我们一起打网球,开音乐会,赏花灯,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知识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悄悄地对”我”在哈尔滨的哥哥起了爱慕之心。哥哥讲故事时,翠姨总比别人听得认真,看花灯时,翠姨一直在看堂哥,可她从来不敢表明心意,就像对那双绒绳鞋一样,喜欢,但不敢承认。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可就是这样的女生,就越逃不过家族的命运,母亲给她订了婚。

翠姨把秘密压在心底,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值得听她表白,她日渐消瘦,不久便去世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死,包括堂兄。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平淡,但”内容越是平淡,越能显出作者的才能过人”,内心有一团遗憾的乌云盘旋不去。读毕,虽然是借着”我”的口吻叙述出来的, 我们仍然能捕捉翠姨的心理活动,如果翠姨勇敢一些,敢说出自己的想法,那这出悲剧也许不会发生。

萧红对主人公的命运感同身受,与之同呼吸共命运,与翠姨相关联,有限视角的叙事方式让我们能跟主人公站在一起,倾听翠姨的凄苦,三言两语,万事俱休。

《金锁记》则是运用了全知视角的写法,张爱玲置身事外,细细描摹曹七巧的生命历程,清醒叙述她的一生。

曹七巧在嫁入姜家大门前,她也是一个善良大方,乖巧伶俐的怀春少女,可是她的父母生生断送了她的幸福,把她嫁给了一摊没有灵魂的软肉。

身边的人都自诩高贵,看不起麻油店家的女儿,曹七巧把姜季泽作为幻想对象,但是姜季泽对她也只有玩玩的想法罢了。

她活得苟且委屈,慢慢地,她变得毒舌吝啬,刻薄尖锐,说话时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四面割着人像剃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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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家之后,女儿长安成了她黄金枷锁下的第一个牺牲品,让她裹小脚,抽鸦片,毁了身体又毁了爱情,最后在凄苦里孤独一生。

儿子长白在她的手下也很不好过,学会了抽大烟,在背后议论妻子的秘密,逼死了妻子,最终在混沌里沉沦一生。

而曹七巧就在所有人的恨意中死去了。

张爱玲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探究人性之恶,读完,不由得感到刻骨的冷意,运用全知视角,置身事外地描绘生活常态,却让我们感受到了曹七巧的切肤之痛。

 一个生存在东北小城,一个居住在繁华上海,人物性格差异明显

《小城三月》这个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末期的东北地区一个小城里,这个时期封建思想逐渐衰微,民主思潮盛行,很多人离开小城去求学,开了不少眼界。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在”我”家里,一切都很随便,逛公园,正月十五看花灯,都不分男女,一齐去。

而翠姨是一个再嫁寡妇的女儿,性格中带着忧郁和敏感,她到我家来,感受到了新思想的召唤,对封建礼教产生了反抗意识,但她的内心世界又认为封建礼教是不可以僭越的。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在买绒绳鞋这件事上,翠姨的性格有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绒绳鞋流行的时候,翠姨就看中了,但是她不肯跟”我”说,只是让我陪着她上街,进了铺子选了半天别的,才告诉我想买绒绳鞋。但是逛了好几件铺子都说没有,后来找到了几双不怎么好看的,翠姨执意要买。”我”感到很纳闷,本来就不是十分喜欢,不必执意要买。

其实翠姨早就爱上那绒绳鞋了,但是她谁也不说,”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值得听她的告诉”,对待恋爱也是如此。

她的性格跟林黛玉有些相似,敢爱而不敢言,敏感多疑、自怜自叹,一腔愁绪皆藏于心,不表于言。这跟翠姨的成长背景有很大关系,生活在封建思想束缚的家庭里,言行受到约束,每个人都拼命压抑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这种性格让她把自己的不幸都归于命运,她已经有了觉醒的意识,但始终冲不破那道封建礼教的门,环境扼杀了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金锁记》这个故事发生在四十年代的上海,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许多知识分子大肆鼓吹自由恋爱,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占了鳌头。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曹七巧被自私势利的哥哥嫁给了姜家残疾的二少爷,从此断送了一生的幸福。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伶俐聪明、美丽机灵的”麻油西施”,也有过”滚圆的胳膊”和”雪白的手腕”。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曹七巧只能默默隐忍婚姻的悲剧,在姜家,老太太装聋作哑不认识这个儿媳,即使是新嫁进来的兰仙也看不上这个二嫂。

在这样长期的压抑下,她的心灵渐渐扭曲异化,产生了类似于太监的阉割心理,在这样的环境里,曹七巧唯一能死死捏住的,就是金钱,她用自己黄金的枷劈杀了身边的人。

翠姨像一个包裹着刺的圆球,是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而曹七巧就像一只刺猬,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别人。环境因素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导致了两人性格的截然不同。

一个描绘春天,一个书写月亮,悲剧表现形式不同

《小城三月》里有个重要意象是”春”。

小说用对春的景色描写开头,”三月的原野已经绿了,像地衣那样绿,透出在这里,那里。郊原上的草,是必须转折了好几个弯儿才能钻出地面的,草儿头上还顶着那胀破了种粒的壳,发出一寸多高的芽子,欣幸的钻出了土皮。”

看似是万物生长,生机勃勃的季节,实际上却埋藏了翠姨的悲剧一生,从恋爱、生病,然后死亡,都在春光里。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小说的结尾以春结尾:”春天就像跑着似的那么快。好像人能够看见似的,春天从老远的地方跑来了,跑到这个地方,只向人的耳朵吹一句小小的声音:’我来了呵’,而后很快的就跑过去了。”

翠姨的生命有如春天一般短暂,还没来得及享受够幸福温暖的时刻,就被忧郁夺去了生命。春光短暂易逝,年年有轮回,可在轮回中的人却换了一波又一波,说不明道不清的就是这些人身上的故事。

《金锁记》里同样有一个重点描绘对象:月亮。

小说以月亮开篇”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

一下子就让文字都带上了月光的朦胧意蕴,在这个时候,曹七巧出场了,”七巧”这个名字也与月亮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妇女对月穿针,谓之七巧”。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小说中一共有六次对月亮的描写,其中在曹七巧折磨儿媳芝寿时,张爱玲进行了一段非常精彩的描写:

“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 不像个婆婆。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个白太阳。”

对芝寿来说,这时候月亮已经幻化成了七巧强大的压力,冰冷刺骨,把她的肉体和精神一刀刀剐去,芝寿就死在那片一望无垠的绝望里。

月亮的意象在小说的结尾重又出现,贯穿了全文,”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 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 然而三十 年前的故事还没完—— —完不了。”

曹七巧的悲剧,只是众多悲剧中的一小个,这场悲剧,不会这么快落幕,我们在今天,仍然能看到类似于曹七巧的悲剧在一幕幕地上演。

两部小说都有其贯穿到底的线索,这条线索里,埋藏的是主人公悲剧的一生,虽然一个在最美的年华忧郁致死,一个是随着时间老去,但归根结底,造成她们悲剧的原因都是在男权体制下对女性的束缚。

写在最后:

萧红和张爱玲都是文学史上的天才女作家。她们的生活并不如人意,风雨飘摇,漂泊四海。她们笔下的人物带入了自己的影子,也常常带有浓郁的悲剧色彩,她们深入世界,感知世界的残酷,把身上的印记化作笔下的锋利,这其实是一种与自我和社会斗争的方式。

同一时代的《小城三月》和《金锁记》,在女性书写上有什么不同?

有很多人在比较她们两位的作品孰高孰低,在我看来,萧红和张爱玲都称得上是斗士,在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变革的过程中,她们终其一生用笔在与社会和偏见作斗争。两人的作品也没有孰高孰低,都是不可多得的文化瑰宝。


参考资料:

《小城三月》和《金锁记》的女性书写之别 方漫

永恒的月亮 永恒的悲剧 ———试析《金锁记》的悲剧意蕴 敖素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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