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头,本名王洁。出生于湖北十堰,居北京。写诗,也写小说。作品见诸于《中国作家》《十月》《诗刊》《花城》《星星》《作品》《长江文艺》等刊,并入选多种选本和年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和五同仁诗歌合集等。
普陀寺雪意图
木鱼想咬住雪花,声音时断时续
山寺客等雪停,对着窗外竹影和梅枝上
雪的鳞片,探出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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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接到妻子手机发来
小儿在幼儿园午睡的萌照
脸上泛起初为人父的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
隔着传经堂的木板墙
老和尚正专心对众僧布道,朗读经文
经文里是不是有一场西渡的雪事呢?
雪照拂万物,寺庙里每一寸木质穹角都得到宠幸
幽暗且弯曲的光芒,带着金属的质地
–
在他洪亮的唱经声中,一位四岁小僧
因得到佛的恩赐,在他脚边
就着雪意和烛光,睡意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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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经过,与老僧对视了一眼
仿佛在一条花园小径上
两位老父亲偶然晨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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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亲人略小于神灵
——致一位失去父亲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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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亲人
与我们平分着昼夜,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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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围桌而食
多盛的一碗,放在空出的席位
–
饭后,母亲还会把一杯开水,放置在
水缸下的阴影部分
–
仿佛我们的父亲爱上了阴影
并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
搪瓷杯和白瓷碗,用出汗的方式
回应母亲细心擦拭的双手,母亲宣布
“你们的父亲,他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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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呆在水缸的阴影处
幻想与父亲高大的身影相遇,并随他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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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言不发,相互也不看一眼
形同所有沉默赶路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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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起。或者,下垂的柳条
在无风的夜晚,吐出一瓣新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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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在风中、翠绿中、空寂中,看见
父亲站在神灵的旁边,略小于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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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度
表演柔韧术的少女
在舞台上倒立,屈体,如数字9。足尖上的玫瑰
插进 低于身体数倍的 高脚杯里
–
我想起一个雪夜
大地的杯钵,盛满冰激凌,父亲的自行车前杠
驮着还小的我。我们喊着冲啊,飞下斜坡
–
自行车腾空,我们的身体腾空
我毫发无损,父亲环抱我的四肢
石膏绷带,缠着一位会呼吸的雪人!
–
多年以后我还在慢镜头里追忆
大地又不是蹦蹦床
何以把我们弹出那么高?父亲又不会柔韧术
何以能够折叠身体,搭建苍穹?
–
直到我成为母亲,某一天面对楼梯,黄昏
和我的身体一起倾斜
我的大脑、腰身、手足,合作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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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截肢体弯曲,都守护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构成
身体几何学无法完成的
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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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芦花
趁着第一场雪还没下
一只白鹭来水边看芦花
它着陆又起飞,它白,芦花黄
野鸭水上滑翔,用灵巧的鸭掌
纹出,波浪上苇杆的形状
鹧鸪在芦叶下钻进
钻出,急于探寻苇影的重量
鸦雀群居群飞,起落往复
它关注,苇荡里游击战的胜负
一只苍鹰,从天际线飞来
只莅临,不降落,它路过就算看过
我也来看芦花,被秋天剩下
繁花过境,详情已略
它掏空的根茎还想多站一会会
在风中,在第一场降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