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翔,1984年生于湖南岳阳,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亚洲文明研究院,现居广东东莞。曾获“2009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首届“东莞文学艺术奖”等奖。出版有有诗集《世上的光》《陶罐》。
醒己书
对不能尽知的存在,要心怀敬畏
比如上帝,比如自然
要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感到战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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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相依为命的事物,要缓慢地爱
粮食,时光,身边老去的女人
要与她一起用弯月磨白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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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生活,不可再抱雄心
它远比脆弱的身躯和灵魂坚定
要牵着马匹走过黄昏,遍尝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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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世界,切入要具体细微
它在变幻大旗,它在聚集人群
要在日落将那只遗失的羊羔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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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雪落下来
落叶布置的葬礼,安静下来
花香和鸟鸣伴送着流水远去
这个季节,还有什么能够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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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这样荒凉,难道才是本质”
他俯首在书桌前,拆开
一封泛黄的信,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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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雪,窗外的雪
一片片,正一片片落下来
世界不一会儿就套进白色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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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草地藏起最后的黄伤疤
他抬起疲惫的头,披上外衣
走到枝丫与枝丫岔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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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被覆盖,都不见痕迹
莫非掩埋的生活仅是种幻觉
“哎,仿佛一年中并没有什么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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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光
像鸟的翅膀,熠熠飞翔
像冬天里的雪花,在额头上融化
他想就这样,站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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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上来,身体像只
木水桶,渐渐溢出光明
就带着光流进黑暗里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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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着表面,他照着
事物的内部。花园在即将昏暗时
升起,旋转出晕眩的光芒
–
“你们是世上的光”,给世界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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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父亲,在别人的悼亡诗里
我又一次看到了你
他们活在遗孤的悲伤中
我的父亲,还活着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原谅我混账的想法
总是想象你离世后的画面
那时心中必定充满了悔恨
现在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挽救
父亲,在我成长的身体上
复制了你的眼瞳,你的鼻梁
和你同样扎满腮帮的胡须
甚至说话的神情都和你一模一样
这么像的两个人,为何越走越远
父亲,你留下空白的位置
会不会只能在你离开后用怀念填补
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进行的谈话
会不会只能留给永远的沉默
我不想做一个活着的孤儿
父亲,我宁愿你严厉的手掌
再次在我脸上重重落下,让我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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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立
十六岁时,以为十八岁就会成熟
二十岁时想,二十五总可以吧
如今三十,还是没有把自己烘熟
书读到激动处,还会热泪盈眶
人面前,永远放不好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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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立,幸好不一定要立成丰碑
就立成一根斜枝吧,也是一截硬骨
或者干脆躺下,躺成一摊流水
生活的迁徙中,也有不腐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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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时代面前,一个男人
已经允许自己失败,但不再失意
在面向阳光的集体奔跑中,他立在
阳光的背面,乐于耕种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