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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臣:最好的女子 最美的情事

上卷 人之美 羞花(1)

羞花(1)

[杨玉环]

谁说不是。她那么妖娆。

谁说不是。她那么媚好。

自古宫门深似海,没有几个女子能活出她半分的光彩。她便是那些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玉环,杨贵妃。大唐历史当中鹤立鸡群的女子,烟视媚行于世。在后人心中是名副其实的大唐第一美人,余后千年,亦无人能出其右。

虽然杨玉环的祖籍是蒲州永乐,即山西永济,但她却是地道的四川女子。她生在四川,长在四川。蜀地灵杰,依山傍水,自古美人多。杨玉环亦是如此,在这样一个锦绣之地,修炼出一身绝艳的姿色,在历史中一出场,便惊艳世人。

杨玉环不单美,更是才情四溢,善歌舞,亦通音律。本身便是卓尔不群的女子,于是诸般种种,也都仿佛注定她这一生难能寻常度日。无奈红颜命薄,她到底也不过只在这世上流连逡巡了三十余载。

窃以为,她的一生,是极尽浪漫、极尽荣华却亦是极尽伤感的一辈子。只是这耀眼的一世,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两个男人。那一对父子。

开元七年,即公元719年。是年六月一日,她生于蜀州。家中有三姊一兄。彼时的玲珑小女定然是预料不到自己将来的浮华一生。父亲杨玄琰,官居蜀州司户,是一个七品下的刺史衙吏。二叔杨玄珪,三叔杨玄璬。杨玄璬官居河南府士曹参军,也是七品下的衙吏。她十岁那年,父亲去世,于是离开蜀州,辗转至远在洛阳的叔父杨玄璬家中寄养。

她的少女时代是暗哑寂静的。只是时光逝水,一个趔趄,她便长成二八年华的好女子。开元二十二年,即公元724年。唐玄宗李隆基之女咸宜公主在洛阳大婚,百官趋之,杨玉环也随叔父去献礼。

运命朝夕万变。正是在咸宜公主大婚之日,她遇见了他,唐玄宗之子寿王李瑁。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彼此一个目光交错,便柔情似水。心中爱意就那么在人群里穿梭而过,直直落在对方的眼里。

也是因为她太美,年方十六,新花初绽,在人群里再无声也没法暗淡了去。他是慧眼,那样拥挤的人潮里,他竟一个放眼,就将她收到了眼底。回府之后更是夜不能寐,几次三番地跟母亲武惠妃说到此事,请求母亲成全。也算是一个情深的男子。

武惠妃性情温善,见儿深情也就帮着撮合了这桩事。同一年,她便被李瑁迎娶回家,成了寿王妃。只扑翅轻轻一点,她便跃上了枝头,成了凤凰。她也是真的爱他,否则那以后唐玄宗李隆基召见她时,她也就不会拒绝,抑或故意迟赴。若是没有那另一个他,大约他们也是能够欢喜度日,走过漫长生涯。

只是,她偏偏又遇见了他。寿王不如明皇。父强子弱。所以,一个是皇,一个是王。李隆基天然就有一种气场能将李瑁震慑住。是,纵他当时已年过五旬,日渐苍老,但他骨子里的霸气依旧在。李瑁是不可能敌得过他的,大约也不敢。

开元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七,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妃病逝。这个男人,纵他有三千妻妾,但爱的始终只有那么几个。这其中以武惠妃最甚。武惠妃离世之后,玄宗便终日郁郁。寡言寡欢。

开元二十八年,即公元740年。十月,他去往骊山的温泉宫,准备过冬。也不过是想找一处清净地来疗伤。武惠妃深得他心,年迈之际丧爱妻,他也是元气大伤。却恰巧,她也在骊山冶游。原本各有各的悲欢,却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缱绻不分。从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命运自是弄人,此刻,她是他的儿媳,中间隔着的岂止是千山万水。

上卷 人之美 羞花(2)

羞花(2)

不过只是那回眸一笑,却是笑生百媚,令他一见倾情。她不是故意,却有本事用一个眼神便滋润他几近干涸的心。这一年,他五十六岁。这一年,她二十二岁,与寿王成亲五年。

无奈,他太要强,骨子里的霸气并未随年岁渐苍消逝,彼时,因她愈加热血起来。那爱来得太迅猛,以至于他一时间也就顾不得伦理纲常。他不能不要她,他非要她不可。只无奈现实中限制太多。要得到她,也不是朝夕的事。

大约是高力士的伎俩。这一年,李隆基下令让杨玉环出家,召入宫中,以为自己的母亲窦太后祈福为名,并赐道号“太真”。直到天宝四年,即公元745年,唐玄宗把韦昭训的女儿册立为寿王妃后,才册立杨玉环为贵妃。

她起先也是抵触、挣扎。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还是血脉相成的一对父子。这样的荒唐事恐怕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担当的。她只是想,如若她果真要去选一个,她会往哪儿走。有一些事,她终究骗不过自己,如若不能一并地爱,那她唯有选择那个更爱自己的。

寿王太懦弱,妻将不妻,却无所作为。而那个年长自己三十四岁的男人,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她执手相对,许诺生世不离。稍一比较,便知谁比谁对自己更好。最终她还是对他敞了心,从了他对自己昼夜相惜的好。

他爱她,也不单只是她美。更是因为她有智慧。貌美的女子很多,有智慧的女子也不少。两者兼具且又温顺不孤傲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她能歌,也善舞,更精通音律。她的琵琶技艺妙然出众,亦是一个击磬高手,演奏时“拊搏之音泠泠然,多新声,虽梨园弟子,莫能及之。”他作《霓裳羽衣曲》,她一听,便知其中意趣和高妙之处,刹那间,便能依韵而舞,惊艳世人。

他一皱眉,她就知道他心中所思。他一惋叹,她便知道他所为何扰。《旧唐书》也说,“太真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如上意”。她是真的懂他。男子渐迈暮年之后便知合心的女子才是最好的。

但她亦会因妒生恨去冲撞他,不管不顾,伴君如虎的忠告只被当作耳旁风,被赶出宫也是丝毫无惧。庆幸他知,她这不过是想跟他做一对寻常夫妻,可以打情骂俏,肆意喧嚣。于是,几日不见,他便又讨好地将她迎回宫里,好好宠。

他爱得太深,所以忘了形。一时君王不早朝,不过只为一良宵。他是这样地在意她,连江山国祚也比不过。只是,物极必反。爱得极端了,也势必要惹出祸乱。于是,开元盛世结束,安史之乱到来。杨玉环堂兄杨国忠私通胡人,致使安禄山造反。祸事接踵而至,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又一场义正言辞地所谓“红颜祸水”论横行于世。

彼时,她大约也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但她无憾。能有一个男人将她当命来爱,纵她命丧马嵬坡,也已无悔此生。安史之乱中,李隆基仓皇逃离京城,途以马嵬坡时,众将士发声,认定杨家是祸乱的根源,认定她是祸水红颜。最终,果真生生将她逼死。那日,杨玉环于马嵬坡上被缢死,时年三十八岁。

自她入宫以来,她恪守封建宫廷体制,不曾过问朝廷政治,更不去插手权力争斗。她单单只是要与他朝夕,来一场刻骨的爱。因为她知道,当她跟随他、爱了他、选择他之后,便再无退路,唯有把这爱经营得熨帖长存。再无别的出路。无奈她心意太单纯,大家不顾,小爱难全。

上卷 人之美 羞花(3)

羞花(3)

那一天,北风呼啸似哀号。她去时,衣袂飘飘将爱撩。

不过刹那,已是人去空空。只剩他一人在这世上。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偏。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一首《长恨歌》将她婉媚又凄凄的一生刻画得入木三分。一句一句读下来,深觉荡气,蔚为动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落笔至此,也知,一切温柔都成为历史,而她牵牵缠缠的这一生世两段情也终于息止。但她的羞花之美,终究是艳绝了流水光阴,婀娜在后世人的心底,从未消逝。

再回首时,那年光深处的院落里。

依旧是屏开牡丹,花媚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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