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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臣:最好的女子 最美的情事

下卷 情之美 合欢(1)

合欢(1)

[阴丽华,刘秀]

人们常说,海誓山盟总是赊。本意好美的一个词,却隐含了一丝凄惶。那是来自于爱人之间不能预知终局的不确定。所以海誓山盟的话变得清淡,漂浮,空隐。渐次失去被信任的质地。但他对她的爱,却是对感情誓言的一段最深刻的告慰。仿佛是斑驳的历史长河里唯一一点明照。

每忆及那一双人,总觉整个人都变得柔情起来。仿佛过往一切的浮嚣、骚动、不安都是虚像。仿佛内心深处恒存的某一种对爱的笃定才是真相。纵然它温柔而脆弱。

公元前6年,他出生于河南南阳西南方的刘家。生时,便得一身清定又洒然之气。不哭不闹,静静卧于素色襁褓。他是刘秀,东汉开国皇帝,汉光武帝。相传,他的父亲刘钦和母亲樊娴生下他的那一年,方圆百里,没有哪一家的收成比得上刘家,刘家的田里竟还出现了一茎九穗的奇象。因他太好,连出生都被后世描摹出浪漫。

虽然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有着纯正的皇室血统。但是,时已西汉末年,实质上,刘秀一家也无皇室子嗣之实。父亲官职虽小,但母亲娘家富有,所以家境也算殷实。童年,刘秀过得安稳静默,无丝毫喧嚣之态。其长兄刘演却在少时表现出异禀天资,熟读儒家经典,刻苦研习兵书,颇令人注目。

虽然如此,但刘秀却是兄弟姐妹当中性情最和善温婉的一个。这似乎也注定他日后的处世态度当中有一种臻和的圆融。刘秀待人坦诚,常与家中婢仆打成一片,无丝毫偏见,是宅心仁厚的好人。

公元八年,刘秀已长成翩翩少年郎。容貌生得清俊好看,想多年后,也应当还是风姿英发令人着迷的罢。就在这一年,天下大变。西汉亡,新朝立。那个叫王莽的人动乱了世人的生活。刘秀兄弟也在这祸乱当中,内心自然也就萌生出庇护己身的顽强。

在改朝换代的乱世催化下,刘秀也渐渐变成心怀抱负的男子。弱冠之年,他去长安求学,也于此时,刘秀开始结交天下豪侠,初显大将之气。

就在长安的时间,他遇到了自己生命当中最珍贵的女子。牵系一生、生死相恋的那个叫做阴丽华的女子。彼时,阴丽华年纪尚幼,不过豆蔻年纪,但姿容端立非凡间物。刘秀不是鄙薄之徒,但见阴丽华时,却倏然之间得到一种领悟。与爱有关的领悟。这便是他与她无可违逆的缘。

那一回,他去拜访阴丽华兄阴识。阴识文武双全,是良才。刘秀对阴识素来敬重,只是不想,那一日的拜访竟成就了一段千世好姻缘,于漫漫尘世静定弃浊三十年。那一日,她在院里浇花,姿态婉静袅娜。他不经意间,那一望,竟隔世相见如旧人,内心不禁温柔肆意。他也不知,如此年少的女子的身体里如何能有一种牵定男子的气场,于静默时,于背影处,于千山万水之中。

无论如何,他是把心留下了,留给那芳香四溢的女子。牡丹花下把爱郑重抛予她,仿佛是他有生以来最壮烈的事。只是有人在旁提醒,阴丽华乃大家闺秀,粗野匹夫自然匹配不得,嫁与功成名就的好儿郎才是嫁得其所。刘秀听在耳边,记在心底。

所以,也就有了那一句感动千万世人的“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男人有了目标,生活即刻就会变得充满前进力。有时,女子不经意间便成了塑造男人一生的力量。因她在他背后,形成一种向上的磁场,在他身体里、灵魂里形成一种意念上的羁绊。人的内心始终都是神秘不可预知却暗藏波涛的乾坤。刘秀不知,他日后功成名就,其实只是这一刻,不经意间被这小女子启动了而已。

刘秀揭竿而起时,大势未定,充满可能性,他的起义队伍很快便庞大起来。他和哥哥刘演,打出“刘邦九世孙”的旗号,推立汉朝宗室刘玄为皇帝,建立了自己所向披靡的“绿林军”。而阴丽华的兄长阴识也在“绿林军”中跟随刘秀闯荡。

刘秀的魄力阴识当然看得见,刘秀的前途阴识当然也不会不知,刘秀对自己妹妹的情意亦是那样深重,于是,在阴识的撮合下,刘秀和阴丽华也便成了亲,变成结发夫妻。刘秀自觉此乃人生最大的幸事,而在阴丽华的心头,嫁此良人,大约也是不能再好的事。

在刘秀与阴丽华的爱情里,起初刘秀是赴汤蹈火的那一个,后来委曲求全但求他欢的人则是阴丽华。这之间的波折承转都源自刘秀生命当中的另一个女人,郭圣通。

刘秀打下一片江山自非易事。单凭刘秀麾下军队,寡不敌众,难以于武力制胜。因郭圣通的舅舅刘扬有十万大军,刘秀便派遣使者说服刘扬,助己一臂之力,一齐打下江山。所以,历史上说刘秀的江山有一半是属于刘扬的也不为过。

正因此,刘秀便无奈接纳了一场政治联姻。男女之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建立一段与爱无关的婚姻关系。可惜刘秀无奈,只能应允。

公元25年,刘秀在河北柏乡建立自己的政权,史称东汉。刘秀成为东汉的开国皇帝。但郭圣通的介入,一直令刘秀内心难安,更觉亏欠糟糠之妻阴丽华。于是立后一事,便成为他的心头大疾。一头是挚爱发妻阴丽华,一头是政治压力之下难能草率对待的郭圣通。想来阴丽华之所以令刘秀痴心三十年未改,自有她贤良淑德的好。

哪有女子不想当皇后。如若她真是做到不在意,那势必有重如生命的命题在别处。她爱他,不须名、不须利、甚至不须名姓。他在她眼中,从来都是那个花下端凝她眉目的清定人。他之于她,从来只是单纯执手的伴侣。

下卷 情之美 合欢(2)

合欢(2)

在旁人眼里,他是国主是君王,她是爱妃,是后宫里的人。她依然在给予,不过如今所能为他做的事情,也只有让贤后位这一件了。做一个安心的贵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并无半分怨怼之心。她是甘愿的,是平静的。也因为这样,她的好,便在他的心头更深进了一寸。

有时候,感情里,人是应当以退为进的。这才是智者所为,才是贤人所为。不索取,不喧嚣,做一个真正的清定的感情人。这样总会得到好的业报,开出好的花朵来。

所以在阴丽华坚持让后位与郭圣通后,她得到的是更多的爱喜和珍重。公元26年,刘秀正式册封郭圣通为后,郭圣通成为东汉王朝第一任皇后。阴丽华安居贵人。

彼时,刘秀纵有千百个不情愿,事情也已成定局。女子千万,从来都只有她才是他心里的后。唯一的后。也是这样的意念恒存,所以那一回的变故也在某种程度上应了命运的谶。

郭圣通的舅舅刘扬突然起兵叛变,企图覆国。其实早在郭圣通嫁给自己的那一日,刘秀大约也隐隐有着一些预料。所以此刻,他并未慌乱,而是先发制人,果决地将刘扬拿下斩首。一出祸乱夭折,刘秀得天下民心。

后来阴丽华老家遭劫,阴丽华的母亲和弟弟惨遭杀害。这件事给阴丽华带来了沉痛的打击,失去亲人的痛苦让她一夜之间愁损了花容。他与她自是一体,她痛,他更痛。痛到极处。于是为抚恤爱妻,刘秀下了一道诏书,明言心中挚爱向天下。诏曰:

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士,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谥贵人父陆为宣恩哀侯,弟?为宣义恭候,以弟就嗣哀侯后。及尸柩在堂,使太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国列侯礼。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刘秀情深意重不惧流言。他告诉天下人,阴丽华是他刘秀的糟糠之妻,是患难与共、永世不分离的那一个。至于后位,本属阴丽华,缘她深明大义,执意屈居,他才封郭圣通为后。如今爱妻至亲离世,自己亦是沉痛万分,因此,他便追封阴丽华的父亲阴陆为宣恩哀侯,弟弟阴?为宣义恭候。让阴丽华的另一个弟弟阴就代替阴?为长子,继承宣恩哀侯的爵位。

郭圣通看在眼里,痛在心底。纵然百般用力,亦无济于事。感情,根本不能强求。她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个男人。自始至终,她都是刘秀感情世界的局外人。

公元28年,阴丽华为刘秀生下一子,也就是后来的汉明帝刘庄。刘庄的出世,也仿佛是一种预兆。果然,太子之位最终还是易主刘庄。

公元41年,刘秀内心感情终于累积至爆。汹涌成洪。将郭圣通湮没到无声无息。这个始终博弈在三人之间的女子,终于禁不住爱的忽视,于后宫频频做出失控之事,对阴丽华和刘秀破口大骂。于是,这一年,刘秀毅然发布一道废后诏书:

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

天下已安,他若是此时再能给自己的爱情来一个境地圆满,怕是年老体衰之时,连回忆这一件也是虚弱至死的。

不爱,既是再好也是无视。郭圣通终究是个可怜的女子,她的出现无非是成全了一个命定里的男人,成全他的事业,亦成全他的爱情。甚至最后,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歹毒吕雉”的标签,在冰冷的暗夜里寂寞垂泪。

爱之波折尽于此。刘秀和阴丽华之间,最终还是盛开了一树一树好花,虽千万根茎虬曲蜿蜒于地下。但看这日青芽破土而出,便觉人间依旧良辰好景不眠休。

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刘秀生来最大的爱情理想。生之错舛无可预计,但他内心始终有笃定的信仰,援助他的事业和爱情。那信仰便是与他生命同生同息的忠贞。

历史长河千万里,也只有这一对人,在深宫里,完成了一回叫做“白头到老”的爱情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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