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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有灵!《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萨满文化浅析

引子

迟子建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堪称一部记述北方鄂温克民族百年沧桑的史诗。小说中有很多引人入胜的情节描述,而其中最与众不同,也最有可能引发读者强烈好奇心的,就是那充满神秘色彩,贯穿全书始终的萨满文化。

萨满教是源自渔猎时代的古老宗教,广泛流传于我国古代北方的各个民族。它的思想内核是“万物有灵”论。其实在世界各地都有它的不同表现形式。如果你不了解萨满教,也一定听说过俗称“跳大神”的萨满舞。“萨满”一词是女真语“巫师”的意思,就是可以沟通神灵的人,在西方也被称作“灵媒”。

万物有灵!《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萨满文化浅析

万物有灵思想及其在书中的具体体现

与萨满教的实际存在情况不同,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对萨满文化进行了艺术夸张。她将这种生活在森林里的鄂温克民族的古老信仰,赋予无比神奇的力量。小说开头,记述“我”的姐姐列娜小时候病危,尼都萨满通过跳神,竟可以令一只驯鹿幼崽代她死去,使得姐姐得救。尼都萨满还曾让失明十几天的人重见光明,能令皮肤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消失……

不仅尼都萨满,后来做了萨满的妮浩,每次跳神都可以救活濒死的人。但同时,她也会失去一个自己的孩子。妮浩前后有四个孩子因此夭折。之所以会如此,用她自己的话说:

“天要那个孩子去,我把他留下来了,我的孩子就要顶替他去那里。”

鄂温克人普遍相信萨满具备这样的神力,这也是“万物有灵”思想的体现。而迟子建则故意将这种神力通过文字形式予以彰显,让它每次都灵验无比。这不但增加了小说的浪漫主义色彩,更突出了鄂温克民族崇尚自然、敬畏自然的民族精神和他们淳朴善良的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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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教属泛神信仰,其中包括自然神崇拜、动物崇拜和祖先神崇拜等。这些思想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都有具体呈现。鄂温克民族信奉的神统称为“玛鲁”,玛鲁被做成不同式样的神偶,由氏族萨满保存。当营地需要搬迁时,神偶需由专门的驯鹿驮运,这头驯鹿被称作“玛鲁王”。

书中说鄂温克民族尤其崇敬火神,不允许向篝火中投赃东西、也不能泼水等,否则视为对神的不敬;他们的山神叫“白纳查”,猎人们在森林中行走时从来不大声说话,以免惊扰到“他”;小说中“我”的父亲林克,是在大雨天被雷电击中而死的,“我”则深信父亲是被雷神带走了。

在动物崇拜方面,鄂温克人将驯鹿看作神鹿,认为它们都是有灵性的。而被猎取的动物,无论大小,哪怕是一只山鸡,在食用之前也要为它举行“风葬”仪式;尤其是吃熊肉的时候,人们会在森林里咿咿呀呀地学上一阵乌鸦叫,意思是让熊的灵魂以为是乌鸦在吃它的肉;伊万死时,葬礼上出现两个白衣女子,自称伊万的干女儿,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们。于是有人说她们是伊万打猎时曾经放过的一对白狐。这一切,都是“万物有灵”思想的具象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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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祖先神的崇拜,我认为这种现象不只存在于萨满教信仰中。应该说祖先崇拜是中国各个民族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儒家传统文化中更有“敬天法祖”的思想观念。并且在我看来,中国人对于祖先的敬仰远胜于天。例如当有人遭遇挫折或不公时,他可以怪苍天无眼,绝不敢埋怨祖先无能;听上去最恶毒的骂人话,都是针对长辈或祖宗的,这更说明祖先崇拜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与价值。

萨满文化的社会影响及其文学表达

应该说萨满文化对于人类社会,尤其是北方少数民族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当然,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具有时代局限性,即积极与消极的两面性。积极方面,主要体现在它能增强蒙昧时代人们的自信心,给人们在艰苦环境下顽强生活的力量和勇气。同时,萨满教的泛神信仰,使人们对自然心存敬畏,不敢为所欲为,形成一种自发的道德约束作用。人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因而自觉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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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极方面,主要是在文明时代以后,它还能助长落后地区人们的愚昧。萧红的《呼兰河传》中,小团圆媳妇就是被迷信思想、跳大神驱鬼等荒唐行为折腾死的;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中,“三仙姑”在通过跳神给人“看病”时,忽然对着厨房里做饭的小琴说了句“米烂了”。这正是作者对此类装神弄鬼现象的尖刻讽刺。

对于迟子建笔下的鄂温克民族,萨满文化更是有其存在的合理意义。在森林中游猎的鄂温克人,他们的生活原始而简单,缺乏获取信息的科学方式,遭遇疾病更不可能得到如文明社会中人们的科学医治。此时就需要信仰给他们以力量,为他们增强自信。因而出猎前的请神指引方向、求神保佑平安等行为,就显得尤为重要;当有人生病时,请萨满跳神趋吉避凶,在当事人深信不疑的前提下,也未尝不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安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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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尼都萨满跳神时,要披上沉重的神服。因为他是男人,所以胸脯也得垫高,扮成女人的样子。之所以如此,我未做特别考证,但我想这大概与这种古老的信仰起源于母系社会有关吧。

萨满跳神舞时,身系腰铃、手持神鼓;打着动听的节拍,口中唱着神歌。旋律抑扬顿挫,充满了神秘感。萨满舞多数都要跳上几个小时不停歇,《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更是经常整日整夜地跳。尼都和妮浩两位萨满,都是在最后一次长久跳舞后死去的。

萨满文化的归宿与迟子建的艺术夸张

今天,萨满教这种唱神歌、跳神舞的古老宗教仪式,已经作为一种北方民间曲艺形式得以传承和保留。萨满舞曲调简单却韵味十足,又可细分为请神调、送神调等。唱词也往往被编写得通俗易懂,如东北二人转《跳大神》中就有这样的唱词:

日落西山黑了天,关上城门上锁闩。

喜鹊老鸹归山去,家雀哺鸽奔房檐。

十家上了九家锁,只有一家门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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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不失为传承了几千年的萨满文化最好的归宿吧!萨满文化被称作萨满教,其实是个广义概念。因为它并没有固定的程式和完善的教义系统。不同民族、不同地区,存在着各自有别的神谱体系和差异化的祭神仪式。

有些地区的萨满,是需要师徒传承的;也有的是一夜之间便被神灵选中变成萨满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先后两位萨满的产生,就是借鉴于后者。尼都即将成为萨满时,曾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却依然精力充沛;妮浩则先是光脚在雪地里跑得飞快,并且一点没冻伤,然后又昼夜睁着眼睛,不吃饭也不说话,整整躺了七天。

小说中更为神奇的一幕,是那头活了二十年的驯鹿玛鲁王死时,妮浩竟将它项子上鸭蛋大小的铜铃解下吞入口中;而驯鹿群里新的玛鲁王诞生时,她不但能够立刻感知,并且又轻松地将那个鹿铃从口里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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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魔幻现实手法的运用,迟子建并未将现实和虚幻杂糅。《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时空架构是完全基于现实、合乎理性的,她只是将鄂温克民族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萨满信仰进行了高水平的艺术夸张,使得小说中的人物和自然环境都笼罩着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感和浪漫色彩。

我到觉得这种手法更接近于神话。而将具有神话色彩的情节植入现实主义作品中,二者互为交融,这又不失为一种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创造,给人以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

结语

妮浩死后,本该成为下一任萨满的玛克辛姆最终没有做成萨满。鄂温克人走出森林下山定居后,萨满跳神用的器具也被捐到了民俗博物馆。一种文化一旦进入博物馆,便意味着她走向尽头了;而一个民族的主流文化走向尽头,也同时意味着这个民族的灵魂就此消亡了。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正是以这种超乎寻常的表现手法,为这个古老的弱小民族谱写了一曲深情、凄美而又无尽苍凉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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