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宏灯诗话推出“过目难忘诗歌”系列以及活跃在当今诗坛诗人的代表作品系列。现推出一组抗疫诗歌作品作为今日特别专刊。愿您喜欢!
哀武汉(冯娜 )
一条江,不应只有疲惫地流淌,还应有滚滚怒波
一堆数字,不应只有增减和错漏
还应有张大的瞳孔、失速的心跳和被岩浆裹挟着的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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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武汉,相似的恐惧如一个个结绳记事的黑夜
天空正在下铁①
一具具正在衰竭的肺器,哀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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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啊,瘟疫和云团笼罩着的黄鹤楼
芳草萋萋,是哪一个人,流着全部人的眼泪
千百载江汉的啼哭啊,不应只有出生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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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武汉,它把善的弱教给了它的女儿
哀武汉,一颗沉沦的寒星无法成为向导
黑色的汉阳树,黑色的木兰山
那些缄口的死者、幸存的灰烬
活着的人,必须克制的狂怒与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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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武汉,谁在尽与死神对抗的职责
谁在用访客的口吻应答,谁在哀悼收成
武汉,一座遗产累累的城池
此刻,燃烧着自己最哀切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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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武汉,那些孩子们都能听见的嘎吱作响的忍耐
哀武汉,不断渗出血来的时间
黑色的额头,黑色的米面的残屑
黑色的
此刻的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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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自布莱希特《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天空不下雨,只下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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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景色(邱华栋)
我走向原野
所有的情绪都瞬间被冷冻
有五个闪光的乌鸦
忽然在我的眼前飞过
我此刻,茫然若失
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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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转身离去吧
回去,走回去
离开那些乌鸦,离开
那空茫茫的大地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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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在二月死去(李元胜)
没人想在二月死去
哪怕继续平庸活着,哪怕愿望
不能实现,哪怕有人说
人生不过如此,活着
不过就是一个移动着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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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在一部灾难片里死去
哪怕是英雄,哪怕是主角
哪怕导演安排了一场凄美的爱情
哪怕生活的大戏,只在朋友圈
在别人的照片里
从来不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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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二月,一切发生了
比灾难片更惨烈
活得已经很平凡,没想到死得更卑微
活得已经很匆忙,没想到死得更仓促
–
还没实现的愿望,没走过的路
折叠进二月,像一封没写完的信
三月还会到来,但已是很多人缺席的三月
城市还将前行,带着很多不再完整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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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是一条分界线,把两个武汉
两种生活从中间隔开
二月是一道巨大的裂口
延伸到每一个省市,每一个人心里
要过多少年才能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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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日,见梅花 (胡弦)
小雨刚过,
你花蕊里的睫毛挂着水珠。
花瓣,是被风抚摸后的柔软。
只有树干,又黑又硬,
说着你在冬天的寒冷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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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夜像一个巨大的摇篮,
你用香息摇着它,
给黑暗以安慰。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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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管制的人间,在戴口罩的人
不断走过的时候,
你又悄悄开了几瓣。
你没有恐慌,柔弱花苞,试图
为我们被攥紧的心脏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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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纯粹的希望,
首先救出了悲伤的枝条。
你寻找着我们,用你
消解过空气中荒寂的笑容。
你美丽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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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们等待已久的面孔。
在你薄薄的碎影,和脚印里,
山冈,像在重新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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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着(荣荣)
周边的世界可以如此空旷
周遭的人可以如此蛰居
风吹树梢可以如此大声
将一份空旷吹得更加幽深
阴雨也可以下得如此恣意
湿冷的老针脚像在缝补或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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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一只戴口罩的宠物
突然被掠过的飞鸟惊吓到了
张惶的样子愉悦了窗前瞭望的人
“你还好吗?”“活着呢。”
活着真好 哪怕只在各种消息里
被不断的更新篡改着活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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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雪人也听话(孙令锦)
雪住了
天晴了
我在院里堆雪人
给它戴上小花帽
给它戴上黑手套
它也要做个好孩子
防控疫情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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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辽宁凤城三年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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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疫:在卡点(周西西)
通知十八点到岗,我早来了十分钟
一个简易棚,两把椅子,三个人
未经培训,我有无师自通的本事和自觉
识车牌,测体温,填表
“谢谢配合,您走好”
愿你们都有美好生活,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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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往来车辆稀疏
除了疫情,我们仿佛已无话可谈
沉默。心疼天使疲累的翅膀无力高飞
心疼暗夜里亲人们无处安放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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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以后,寒气从脚背往上涌
寂静中只有寂静的声音
五十米区域来回走,手机计步六千多
一脚温暖,一脚寒凉
一脚浙江,一脚武汉
在等待中,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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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零五分,一抹火黄云霞挂在最远的树梢
不知道还要多久,阳光才能铺满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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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时刻(刘春)
在这样的时刻你想写诗
但写什么呢?疑惑,质问,反省
会不会过于草率?感动,同情,悲悯
这是多么苍白。
在这样的时刻,求助者的哭声
因为隔着口罩而近于呜咽
祖国的上空悬挂着上万只
阴影重重的肺,多少人睁着双眼
想平安地熬过不眠之夜
多少人扶着渐渐发烫的额头
期待一个床位。在这样的时刻
你如何能无事般地把头扭开
如何能在别人的痛苦上
炫耀笔下的修辞?
在这样的时刻做一些无愧于心的事吧
不出门,不狂躁,不起哄
窝在家里,照顾好所爱的人
或者写一段话给自己——
远离虚渺的愤怒,珍惜眼中的泪水
把自己当作武汉人,当疑似者
甚至确诊者,靠近那些绝望的心
与表情冰冷的动物们隔离开来
哪怕四周日渐冷清,哪怕孤独无处安放
哪怕身体最终如一粒尘埃
无声无息地消失在
爱恨交集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