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原名苏惠。1998年12月生于重庆江津。诗歌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大家》《草堂》等,曾获2018《诗刊》青年诗人奖。参加34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小叶榕》。
诱因
小时候,我坐在自家门槛上
捱了父亲的骂。说是抵触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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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喜周六周日,喜雨天。
任露珠打湿裤管,伙同三两好友挖麻草根
摘路边的小野果,偷邻家的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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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未满二十,笃信鬼神之说,
假期不再令我快乐,小腿蓄满隐痛。
坐在乡村的残垣断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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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拂来燎原的大火
你曾度过我最美好的年华,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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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黎明前翻阅山色,目睹我空洞的人间
遇见飞絮,游鱼
隐于芦苇荡的野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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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春风、夏风、秋风、冬风
穿越我,又一去无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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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没的苍耳,不要把旅途寄予
给正值夜归的兔子
我想提醒游荡的鬼魂,渐升
的寒潮。任凭落叶,使劲地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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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我看到枯树们相视多年却又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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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伸出的干燥的手臂,越来越接近厨房的柴薪
桃花已更替了新的枝蔓,落日拂来
燎原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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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淹没你,也淹没我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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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这是一片梵高所凝望的夜空,珍珠梅
缀满幕布。枝叶纵横使枝叶纵横失去了
它的错落有致
涛涛江河替代了,原本的涛涛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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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周而复始的新鲜,可以献给你
星夜转瞬即灭,天空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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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寂寂
我相信最仁慈的,必定是漫山的草木
他们如此深入,像一个动情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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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种深入,我们尚欠缺一副肉身
河流像一管喉咙,我们的心事一直滚动
却没人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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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我继承着他的倔强,和他不可开交地吵架。
我翅膀硬了,心里装着不同的人。
我偶尔冷落他,不和他煲电话粥。
他开始像我一样撒娇,质问我怎么不理他
然后笑容爽朗地说想念我。
他老了,可能已经记不清童年时给我绑过的
乱糟糟的马尾,
曾经我背地里暗自叫他榆木疙瘩。他揍我
从一条田坎追到一座山上
如同电视剧里策马扬鞭的英雄,如今我已经大了
已经停止了对盖世神功的想象
于是他真的老了
跟我童年执剑裁断的那些脆生生的树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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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
当她跑到山顶,裤子上挂满了草籽和伤口。
许多树木的枝节,也挂满了她带来的伤口。
她从山顶眺望这个小镇,看到人们安静地陈列在自己的盒子里。
她等待的那列火车,也仅仅是盒子的一部分。
车厢们亲密地陈列,人们安睡
日光令他们的雀斑清晰。这列火车即将离去
像它到来那样仓促,如往事的訇然长逝。
她的母亲也是陈列其中的部分,未经过任何仪式的道别。
她错过了那列火车,也仅仅是盒子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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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每个晚上,我陌生的双手,
紧紧相握。它们在世上毫无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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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腿遇见右腿,它们截然不同
用自己的部分风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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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眼和右眼永不相见,它们从不相爱,
却一同替我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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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爱着他自己,偶尔来宠幸
一样孤独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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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有潮汐。喜欢在阳光的时候,让自己
在青草地上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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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跟它们,也能在阴影上
找到自己缺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