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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我是为了抚慰世间女性的疾苦和失望而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这是日本明治初期女作家樋口一叶为女性而发出的深切呼声,这位被誉为日本近代文学的“紫式部”的作家,已经成为了日本的一张名片。可以说,在日本生活过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樋口一叶,因为她的头像被印在了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更是日本纸币史上的第一位出现在正面的女性肖像人物,想不认识她很难。

然而讽刺的是,这位被印在日本纸币上的女作家,却在穷困潦倒之中早早地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死时年仅二十四岁。

作家余华曾经这样评价过樋口一叶:

“樋口一叶毫无疑问可以进入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女作家之列,她深入人心的叙述有着阳光的温暖和夜晚的凉爽。”

这位头像被印在日本纸币上、被余华高度评价、甚至被评论家称为:“古日本最后的女性”的日本十九世纪女作家,她的生命虽如惊鸿一般短暂,但也正如夏花一样绚烂,在她24年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年半的时间里,樋口一叶奇迹般崛起,称霸日本文坛,这一切似乎来得有些晚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日本时期最杰出的女作家。

可是后世之人每每提起樋口一叶,必定会着重强调女作家三个字之中的“女”字,也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似乎对她有些不太公平,因为,在樋口一叶短暂的生命中,从未停止过对于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探索与抗争。

这一点在她的很多作品中都能体现出来,樋口一叶的作品通常会以女性为主人公,去刻画她们走过现实带来的残酷与绝望之后,所表现出的对于生活与平等的无限渴求。

一如这本《十三夜》,它将《十三夜》、《暗樱》、《行云》、《月夜》等樋口一叶的十四篇中短篇小说集合在一起,以当时社会中普通人的视角和日常生活来展现那些大时代下小人物们的百态人生,这些取材于其居住的东京半下流社会中的故事,在樋口一叶细腻绵密、如诗一般的笔触之下,陋巷中的庶民众生、男女欢愁顿时跃然纸上。

而她其实也正是想要通过这些“凡夫俗子”生活面貌的细微刻画,来表达一种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呐喊。

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来自市井,书写市井,以古典文学的气韵展现近代文学的魅力

可以说,樋口一叶是日本近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早期开拓者之一,在日本文坛上是颇负盛名的,她生活的时代正好是日本明治维新后东西文化相互碰撞的时期,而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成长起来的樋口一叶,自然也会受到新思想的影响,对于旧思想的束缚产生一种抗争的心理,我们可以在她的很多作品中看出,樋口一叶是一直想要在那个世界中找到真实自我的,与此同时,她也在尝试着呼吁那个时代的女性意识觉醒,女性们应该要学会为自己说话。

樋口一叶笔下的故事虽多为描写生活在明治初期的一些女性的彷徨无助与苦闷不堪,却又因为是从女性视角出发,笔触细腻优美,文风清丽质朴,如诗如画,表现出以抒情为主的浪漫主义风格。

她非常擅长心理的刻画,一层一层地将女性那种复杂而细腻的内心世界慢慢剖析开来,用各种各样的内心独白和形态与对话来将一个又一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塑造出来。在这样入木三分的“解剖”当中,樋口一叶总会极大限度地去倾注自己的感情,像一个心中汹涌着激情的诗人一般,给抒情以浓墨重彩的位置,以此来让人物的性格、情感和命运更加饱满。

然而,在樋口一叶的笔下,很多故事都是以不完满的感情走向结局,女性角色对爱情是渴望而不可得的,充沛的情感却往往以悲剧结尾,让人读之都不禁泫然欲泣。

《十三夜》中选取的几个中短篇小说也多是这样的一种情感基调,《空蝉》中为了爱情而发疯发癫的雪子如此,《里紫》中拥有美好家庭、却又总是偷情的主妇阿律亦是如此。

她们的人生里充满了悲哀和无能为力,无法选择,无法表露,无法做自己。

在樋口一叶的处女作《暗樱》中,青梅竹马的少女千代与少年良之助,一径竹篱笆,两边是你我的家,情愫的暗生与萌动,本是该如润物无声般地自然,就像一开头的那句简单却又抓人的描写,浓厚的古典浪漫气息涌动:

“一径竹篱笆,隔开中村家和园田家的宅院,两家人共用一口深深的水井,共享屋角幽幽的梅花香味。”

如此这般的纯情与盎然,却在一种“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为难之中饱受折磨,胆怯、羞涩、彷徨、恐惧,少女的心思展露无遗,却奈何如樱花般陨落,郁郁寡欢的千代相思成疾,最后竟香消玉殒,而原本美好的初恋竟成了最可望而不可即的鸿沟。

“阿良哥哥。”千代气若游丝。

“什么?”良之助回头。

“明天,我再跟你说对不起。”

小院无风,檐上落樱飘摇。夕阳的余晖中,晚钟响起。

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在她的代表作之一《十三夜》中,所表现的在明治初期的女性的悲惨命运则更为淋漓尽致,封建意识下女性难于医治的悲哀和无处发泄的愤怒仿佛要透过书页喷薄而出。

在那个时代,受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儿女的婚姻多由父母做主,孩子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而由女性一方提出的“离婚”请求则更是难于上青天。

阿关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但她更是她自己。

她虽然从普通家庭嫁入了侯门之中,可是在没有感情的婚姻当中,阿关更像是一个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她出身地位,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门不当户不对,也因此而被丈夫嫌弃和责骂,却哭诉无门、她虽衣食无忧、身份显赫,却让她感受到失去了尊严,更是有了离婚的想法。

可是,阿关的想法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父亲思想保守,封建等级思想在他的身上是根深蒂固的,他虽然也心疼女儿的遭遇,却还是要求阿关回到夫家,大有“宁可坐在宝马里哭泣,也不要在自行车上笑”的意味。

面对父亲的劝说, 阿关由愤怒转变为妥协,到最后只剩一声叹息。在“父权”和“夫权”双重枷锁之下,阿关无力与命运抗争,只能再次回到丈夫身边,她虽然追求自由、向往平等,却很难摆脱身上那道沉重的枷锁。

贫与爱,是樋口一叶的一生之殇

樋口一叶,本名夏子,她的父亲是明治新政府的一位下等官吏,所以,一叶儿时家境还算殷实,父亲比较重视孩子的教育。一叶14岁时便被送到了私塾“荻之舍”,学习和歌、书法和古典日文,譬如如《源氏物语》、《枕草子》等等,这给她日后的文学创作之路打下了良好的文字基础。

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叶16岁的时候,父亲则义从警政厅退职后,又因经营失败而破产,操劳忧心而死,长兄也因肺结核而病殁,剩下孤儿寡妇陷入了残酷的贫穷之中,然后一叶的未婚夫又随即悔婚、

家道中落的贫穷与拮据,世态炎凉的冷眼和现实,让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瞬间长大,变得独立而坚强,对人生的感悟更加深刻且真实。

他们搬到了花街附近的贫民区,为了谋生做过许多杂工,以代人洗濯衣物及缝纫衣裳维持生计,也曾无奈之下四处借钱,受尽了白眼与嘲笑。

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后来,因为一叶曾经在“萩舍塾”接受文艺教养,与文人作家亦有认识,再加上她在写作方面很有天赋,又勤勉好学,终于得以在著名的《朝日新闻》小说记者半井桃水的推荐之下,发表了处女作《暗樱》,那时,樋口一叶正值二十岁。

少女心事总是春,一叶对于曾经帮助过她、风姿俊雅、谈吐从容的半井桃水暗生情愫,樋口一叶《蓬生抄》记录了她对半井桃水的依恋:

“一时恼人,一时思恋。在外面听到他的事情,就感觉心跳。展读他的信,又忍不住泪盈眶。心实太乱,迷梦未觉之中,竟然过了四十余日。七月十二日分别以来,无一日不思念,没有一刻忘得了他。”

可是,虽然明治初期的日本知识阶级引进了一些西方先进开明的思想,当事实上,在很多传统习俗上还是相当保守的,对于男女交往更是如此,再加已经32岁的上半井桃水的口碑不佳,最终,一叶在私塾师姐伊东夏子和女老师中岛歌子的劝诫之下,与桃水断绝了交往,这一段短暂的恋情还未开花便注定无果。

后来为生活所迫,一家人搬到了下层阶级的庶民居所,开了一家杂货铺。为了维持生计。一叶的妹妹邦子负责照顾店面,一叶则需要背着包袱去四处采购,这样的情景被她在“荻之舍”的那些阔小姐看到,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她们揶揄一叶得了“杂货病”。

这对“文艺女青年”樋口一叶的打击是非常不小的,甚至对于依赖文学维生产生了失望的情绪,她在日记中写道:“文学,实不足以口,不如趁兴随趣执笔。从今而后,宁可改变文学以口之道,但以挥汗弹算盘珠营商为计。”

尽管如此,樋口一叶从未停止过文学创作,这些生活中的凄风冷雨也给一叶带来了很多现实中的写作素材,在那个时期,樋口一叶有很多优秀的作品问世。

然而在那个时期,樋口一叶认识了一位“怪人”——占卜师兼投机商久佐贺义孝。

一叶因为“萩舍塾”同学在花圃独立设家塾的刺激,也想筹款设立家塾,再加上家中的生意做的并不十分顺遂,生活捉襟见肘,一叶竟求助于久佐贺义孝,她想向久佐贺义孝借一笔钱来作为本金去做生意。

谁料,久佐贺义孝竟以纳一叶为妾作为交换条件,被一叶愤慨地回绝,她在日记中这样记录道: “我是慨叹世道衰败,想放出一点光明,怎能只为了逃避目前的苦难而出卖女子最宝贵的贞操呢”。

可尽管如此,樋口一叶竟没有停止与久佐贺义孝的往来,并接受他带来的资金帮助,二人书信之中,亦多媚语,这被她很多昔日旧友所冷眼鄙弃。

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后来,一叶的家中竟然到了粒米不剩的境地,她关掉了杂货铺,变卖了家产,举家迁往本乡福山町,她在家为人讲授和歌与古典文学。她的穷巷陋屋成了一个小型的文艺沙龙,并且,樋口一叶在这里迎来了她创作生涯的最高峰,进入了她那段被后人成为“奇迹的十四个月”的时光。

樋口一叶的很多著名作品,譬如《大年夜》、《青梅竹马》、《行云》、《空蝉》、《那个孩子》、《浊流》、《十三夜》、《暗夜》等,都是在这个时期所做,在日本文坛轰动一时。

然而与此同时,可怕的结核病却不知不觉地降临在她的身上,病痛不断恶化,侵蚀着樋口一叶的身体和意志,尽管如此,发着高烧并开始咳血的一叶仍然坚持创作,在《文艺俱乐部》发表了《里紫》、《割壳》及一些随笔。

1896年11月23日,一代才媛樋口一叶因结核病过世,享年仅二十四岁。

对于樋口一叶的长年困苦生活和感情挫折,濑户内寂听曾在《我的樋口一叶》中这样写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白痴》中被债主追逼,留下了旷古的杰作;而一叶被贫穷追逼,为了一家人的糊口而写,留下了名作。”“桃水和久佐贺义孝(都借钱给一叶)都无缘激起一叶的肉欲,而教会一叶的,是不现身的金色雨美神,藏起黑角的黑衣的梅菲斯特菲勒斯(魔鬼)”

贫穷而富有,刹那即永恒,从樋口一叶短暂一生中探寻其抗争与妥协

樋口一叶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天才作家,生活的苦难和爱情的曲折为她的作品带来了更大的情感张力,她独特细腻的女性视角之下,细腻的情感自然流露,天然去雕饰般地摒除了那种可以雕琢的匠气,在她的笔下,纵使风花雪月,也难以绕过现实的生活。她写忧国之思,写男女之情,更写尽了明治时代的日本文化思想与民众生活实象。

所以,周作人曾这样评价一叶:“有人(高山樗牛)评她说,‘一叶盖代日本女子,以女子身之悲哀诉诸世间’,狠是确当。但她又能将这悲哀, 用客观态度从容描写,成为艺术,更是难及。一叶在明治文学史上好像是一颗大彗星,忽然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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